劫 (part 2)

“喂,你好。”

“…”

“喂?请问哪位?”

“…”

“喂!你要是故意骚扰,我会到法院告你——”

“是我。”

“…”

“…”

“方——凌松?”

“恩”

“你——你这个混蛋!你是疯了还是死了?你怎么这么卑鄙下贱!你把她放在什么境地?你玩够了就弃之不管?我早该看清你的丑恶嘴脸,禽兽都比你更懂得人情冷暖!你不是个男人,有种你出来,光明正大的把话说完!”

“好的,你骂得好。”

“哼!我还想给你几巴掌呢!你个王八蛋!”

“她——好吧。”

“要你管!”

“有你在,我放心,你会照顾好她的。”

“假惺惺的样子!你以为我是她,那么善良心软,单纯得被你骗?披着羊皮的狼,不要假装黄鼠狼来拜年!”

“我——我知道,我对不起她,也荒废了我们曾经的一切。但是,我——我只能这样选择,我为难。”

“你?哼!我看你脸皮太厚了点儿吧!你一个大男人啊,对女孩子诉苦,对女孩子讲为难。那她一个弱小的女孩子,她难道比你更能承担?你好可怕啊,简直自私得没有极限!”

“对,我自私,我承认这些。我想,你好好听我讲完,我不是来要谅解,只是希望你明白,希望你帮我为她解开心结。”

“我帮你?哼,那岂不是助纣为虐!你说啊,我看你有什么脸面!”

“好,我到了北京,找工作,这里竞争激烈,打拼很难,我只能一步步往上攀。我做着小公司的小职员,住五个人同挤的地下室,三餐都是白水和面包。我奔波着,我早到晚,兴许每天只能睡四五个小时的时间,我任劳任怨,只希望我可以为她创造辉煌灿烂的明天。我坚信我会成功,可我不晓得那需要多长时间,我更怕如果我做不到这些,那她怎么办。我知道,她对我的爱真切而热烈,只要有我,她不会在乎物质的方方面面,我又何尝不是呢?但我想给我最心爱的女孩儿她想要的幸福,为了我,她曾放弃梦想,现在,我要帮她实现。我是男人,所以我选择承担,可我怕耽误了她的青春岁月,我不愿她陪我吃苦,更不想让她等我这许多年。她可以找到更好的男孩。唉…我也是忍痛割爱,我想我的确不是她的幸福所在。我,现在——很悲观,是的,很悲观。”

“那——那你想到她有多痛苦多难吗”到了,可是我无奈,长痛不如短痛,虽然这样更苦,但她会好得更快点儿。”

“我——我也不清楚该怎么办。我一直都觉得你不配她的一切,我知道你们真心相爱,更知道她对你会一生不变,我了解。可我也不能谈你是对是错,也许你们注定必有此劫,命运总要捉弄一下才算圆满。我不去干涉,也不去改变,我会照顾她,她是个聪明又懂事的乖乖。”

“…她——有男生陪伴吗?你也是女孩子,很多时候,你不能给她一些。”

“这——”

“算了,谢谢你,我们的缘,也许就此了断,也许还会续延。”

“…”

“…恩,再见。”

我挂断电话,挂断时间,我都感到生命在一刹那间冻结,我震惊于事实的真相,我想可瑶那凝固的血液能由谁来舒缓。他问可瑶是不是有新男友了,我没有回答,误会既已产生,就让它作为刽子手,斩除恩怨。

立冬的这天,我接到了方凌松的电话,他走了两个月。
我想念她,想念我们曾一起走过的每个季节。我甚至有一次忍不住打电话给她,我听到了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他说他是林锋。可瑶病了,不能讲话,他来代传。我很心疼,我好想照料她,在她身边,可我此刻却这样遥远,这更让我心灰意冷,更让我想要退出她的情感。林锋?是的,我知道他。我曾无意看到他给可瑶的一张粉红色的信笺,刚劲的字迹潇洒自然。他追求可瑶,而她仅把他当作哥哥来看。他高大俊朗,才华横溢,他能给她我所能与所不能的一切。我想,他应该比我更适合陪在她身边。

我认定,是我欠了她一个美好的未来。当初,我们刚刚熟识,我们谈到彼此的爱情观,我对她说,我不赞成,不相信,也不接受异地恋。于是,她留了下来,直到我们挽手在月下的未浠湖畔,我终于明白,她为我选择了另一个世界。我不能再亏欠,我要为她扛起应有的负担。

我记得她甜美的笑容,可爱的语言。她是天使,偶然坠落凡间…

我仅仅露这一面,阐释一下有我出现的几个破碎而跳跃的画面:

我是林锋,和可瑶从小相识,我们的父亲是故交,我早以为我们青梅竹马,月老牵线。我习惯于她叫我哥哥,和我保持兄妹的礼节。我很奇怪,他在她的生命中出现,扮着我一直幻觉的主演,但我为什么没有心酸。我一向认为,这是因为我早已能坦然的面对这种释怀,直到那天。那天,她喝了酒,醉得天昏地暗,哭得撕心裂肺,痛得死去活来。我终于了解,他在她心底深深掩埋,也发现我的爱仅仅是喜欢。我一直糊涂于这些,现在,我祝愿她幸福,祝福他们美满。

“乖,你看,这儿有一本《古希腊文化全册》,嗳——你——你?”看到与她同时去取书架上的同一本书的那个人,好好愣住了。

可瑶抬头,却遇见,一束熟悉的目光。是他——方凌松,身边还有个文静的女孩。一时间,四人僵持着愕然。

“凌松,凌松,怎么了,你们——”那个女孩轻轻扶了扶他的臂弯,首先打破了这沉寂的局面。当然,四人中也只有她有理由询问,因为只有她陌生于从前。

“我——”凌松尴尬,不知怎样开口。

“哦,我们是老朋友,好多年没有联系。真巧,竟然在偌大的北京城这狭小的一隅重逢。”可瑶抢话过去,语气平和委婉,淡淡的迷人微笑轻挂唇边,“我是陆可瑶,这是付芳婷,很高兴认识你。”说完,拽了拽好好的衣角,把她从目瞪口呆的状态唤醒。

“呵——呵呵,你好——好!”好好仿佛抽筋似的,搐了搐五官,抛出一句问候,极不自然。

“哦——你们好。”那个女孩的回应有些茫然,她不知所措地转向凌松,“你——”

“呃,我,我介绍一下,这是我女——女朋友——朋友。”他顿了顿,眼睛垂下闪了闪,突然抬头补充,“哦,她——小冉——顾——小冉。”

“凌松,我们在北京读研究生。我修外国文学,她修法学,你呢?”可瑶态度依然礼貌,甚至近乎疏远。除了顾小冉眨着眼睛聆听,剩下的两人又一次被她惊撼。

“啊——啊?”凌松稍稍缓了缓神色,“我——我们在文化传媒公司。我——设计经理。”

“呵呵,挺好的啊。我要这本书做论文的,你呢?”

“当作——资料查用。”

“你们急用吗?”

“一周内完成,下周交验。”

“那——你们先看,我还有时间。用完转给我,好吗?”可瑶扫视了他们一眼,态度几近冰冷和漠然。

“好——好吧。”凌松伸手取过书,“我们,我告辞了,先。”转身欲要离开。

“请等一下,留个电话吧,不然——不然怎么找见?”

“哦,对,忘记了,真糊涂。”记下号码,“再见。”

“再见!”

凌松的告别沉闷颓然,而可瑶的声音却欣喜灿烂。

他们转身迈出三步,可瑶立即回头走开。好好终于似从梦中惊醒,跑去追赶。

“乖,你刚才怎么想的?怎么那样镇定自若,极端泰然啊?哎呦,我吓死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害怕你——唉,又不明白你的心思,怎么——对了,他这小子怎么交了新女友啦,混得还成——真是混蛋——哦,不,乖,别多想,我多嘴了——嗳,你慢一点儿!”好好自顾自话得讲着,可瑶却疾步走远,好好追上,却一下子哑口无言,“乖,你——你——”

她得眼泪如豆大得雨点,整颗整颗滚出眼帘,面色苍白灰暗,呆滞,没有丝毫神采的表现。青色的衣襟早已被泪水浸透,泛出凄惨幽冥般的蓝。

“乖,停下!你停下!”好好用力抓住她,使她不能动弹,“你说吧,委屈与怨恨,痛苦和辛酸,都讲出来!你看你刚才撑得样子,我真以为你受不起打击,到了崩溃得边缘。”
“好好,我说不出来,我说不出来,我不知道自己该爱该怨,我没有理由,更没有答案。”她声嘶力竭,刚才被围堵得一切都在此刻倾泻。

“乖,清醒点,坚强点,他走了,早就走了。我知道你在等待,颗我早就告诉你缘分已断。我们走吧,勇敢点!”

“不,不!”可瑶把她推开,头也不回得跑掉。

她望着她得背影感叹,她知道凌松离开的原因,为了可瑶,她打算隐瞒这秘密到永远,可今天,一切都化作泡影消失在海面。她一向不屑他与她的交往,但当她看到他身边站的不是可瑶,又禁不住愤慨。她本意了断,本想两个人的世界都已改变,但改变的是他,她的痛却继续蔓延。街角荡起音乐;“我们可不可以不勇敢,当伤太重心太酸无力承担,就算现在女人很流行释然,好像什么困境都知道该怎么办;我们可不可以不勇敢,当爱太累梦太乱没有答案,难道不能坦白的放声哭喊,要从心底拿走一个人很痛很难”她的心境,只能这样了解。

“你们好,对不起,我晚了点儿,有些事情耽搁了。”可瑶来到约定好的咖啡厅,看到凌松和那个顾小冉,她的态度依然和缓。

“书给你,我们有事,能不能就此告别?”顾小冉的语调冰凉冷淡。她才注意,她的目光极其漠然,而他只低头不语。

“咳——咳——咳”他抽动了几下鼻子,好像有些生病。

“凌松,你,你生病了?”她忍不住轻声询问。

“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他。”

“哦,吃点药,必要时去医院——”

“好了,请放心。”

“你们的工作,需要的话,我可以提供一些帮助,我的专业——”

“不用了,谢谢,我们有专业从事的人员。”

“哦,我——”

“好了,我们走了,再见!”说完,挽起凌松,趾高气昂的走开。

她呆呆注视眼前的咖啡杯,只字未讲的凌松偷偷留下纸条给她看:

可瑶,她是个敏感的女孩,从那天的偶遇,她就猜出了些。她问我,我只能全盘相告,毕竟我们现在在一起,我不能欺骗。好好那天打来电话,她说你依然没有改变,她讲述了我走后你的一切,我很痛心,很后悔,但我无能为力。误会,但,无奈。可瑶,我们陌路吧,就当我们没有从前。

她回去,好好告诉了她一切。她没有哭,只是静静坐着,三天没有睡。

最后,她决定,给他幸福,她离开。

她给凌松留言,约他在北海见面,很巧,那是个雨天。

细雨蒙蒙,像水雾,轻轻附上她的容颜。她包好那把伞,站在湖边。

走来的两个人——凌松、顾小冉——一个步履蹒跚,一个稳如钉板。

“伞——”

“要这破东西干嘛?太旧了,早该要淘汰!”顾小冉接过她递出的伞,转身扔进了垃圾桶,“你还有什么事情没做完?怎么这么麻烦!不要打扰我们的生活!”

她看见凌松略显愤怒的目光,在自己的哀伤中慢慢熄灭。

他们走远,两年半的离别,相聚如此短暂。

她跪倒在地面,祭奠她那宝贝的雨伞。

淋着的粉碎的春雨,淹没了世界。

也许人们会仇恨我的行为,但我只想做一点解释,消除疑念。

我曾听到那位名叫付芳婷的女孩给他的电话,我明白了陆可瑶对他愈久弥深的情感。只是,我爱,我有自私的贪念。所以,我第一次选择伤害,在咖啡店。

我看到她在湖边送还那把旧布伞,想到很久以来,他总凝望雨天,总淋雨徘徊,顿悟了一切。我恨,我要挽救我即将失去的所爱。所以,我又选择伤害。

平静了好久,过完了春天,夏天,步入了肃霜的季节。
那天,我们出去游玩,有个项目落空,他很失望,我陪他排遣。他郁郁寡欢,一直没有兴奋起来。他竟然醉了,梦中呼喊着她的姓名,他说对不起,她的生日他没有陪伴。

他们如此的互相深爱。而我,我无法容忍我不是我最爱的人的最爱。我再次选择,我离开。我给她一句临别的语言:

你们,注定,不能,分开。

“好好,她走了。”

“谁?”

“顾小冉”

“她?”

“对,她离开。”

“为什么?”

“她说,她不是凌松的最爱。”

“凌松?他——”

“他爱——”

“明白,那你呢?”

“我不知道。”

“你们还能——”

“好好。”她停了停,“我打算出国,等明年,毕业。”

“那——”

“生日那天,有雨,伞被抛掉后的第n场雨,我依旧淋湿自己,却突然发现,从前,不可回去。我看着那把伞再她的指挥下举行的葬礼,它鉴证了我们的爱情,我签证了它的生命。终结了,如何去继续?死去的灵魂,怎样复原生命?弥补不了的裂痕,残缺早已根深蒂固。”

“好吧。我帮你办理,我的工作——方便熟悉。你——真的不再考虑?”

摇头。

“好吧,该要断了的。”

手机响起短信的提示音,屏幕一闪一闪的亮起。

“童话中的小美人鱼最终带着忧伤离去,故事被尘封再每一个充满阳光、雨雪和风的日子里。我们不要惊扰让它们成为沉睡千年的秘密。我们曾经历,我们曾见习,那就让我们珍惜和铭记。”

“咚咚咚”凌松看着可瑶发来的信息发呆,敲门声突然响起。

“好好?你——”他打开门,是好好蓬乱的头发,扭曲的脸庞。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方凌松!”她哀号着哭泣。

“她——她出事了?”凌松脑子混乱无比,“快说,快说呀!她——”

好好悲恸至极,瘫倒下去,凌松用手撑住门框,努力不让自己滑落到地。

他明白了些事情。

天朗气清,她的葬礼。

风儿掀起衣襟,拨动发髻。凌松将一束火红的玫瑰轻轻摆放在瑶含笑睡去的圣地。几片干枯呈金黄色的落叶,被风涌动着,跌跌撞撞的奔向他的足迹,摔碎在与他脚面的瞬间撞击。他想到了她曾念过的诗:“如残叶溅血/在我们脚上/生命是死神唇边的笑”

死神啊,为什么把爱情作为她生命不可逾越的浩劫,早早让她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