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命师传奇第二部——东京血族

霸者横拦无极处之章

大都城外十里处,鬼杀岗上辽阔的杉树森林。

夜风吹得很猛烈,黯淡的月光在树海的波涛下起起浮浮,偶而夜枭在林子里低嗥而过,除此之外只听得风的澎湃。

一个魁梧的男人,一只黑色的猫,各自蹲伏在树海两端。

相隔好几十公尺,久久相视不语。 男人白发苍苍,像闪电一样盘刺在脑后,与豪爽的白胡相互辉映。岁月在男人的身上留下了嚣张跋扈的印记。

男人穿着宽大的黑色袍子,肩上背着一把极其特殊的银枪,枪身细长坚固,枪头却是九条张牙舞爪的银龙,不见惯常的尖刺。

银龙姿势各异,或腾或翻,或滚或贲,或亢或悔,或纵或飞,九龙并非辐射四散,而是一种决不平衡的凶恶扰动。

龙的图腾在中国一向是高贵的禁忌,即使是马背上夺天下的蒙古人,也沿袭了中原这一套。在元大都城,平常百姓用错耍墒且猛防磁狻?/p>;

但这男人眉宇间毫不掩饰的狂霸之气,绝对不下于枪头上那九只闪闪发亮的猛龙。

男人虽然在笑,表情却是出奇的认真。

而黑猫端正坐好,额头上一条鲜明的白线划过背脊,直到尾巴整条通白。

黑猫的身子随着树海自然的波动微微晃动,并没有被男人身上隐隐流遶出的霸气给震摄住。要说黑猫完全承受住霸气,不如说霸气直接穿透过牠的身子,丝毫不受影响。

「白线儿,走吧。」男人缓缓说出这句话,语气中藏不住的期待。

要是大家知道有白线儿一同领军,随行的猎命师一定会多上数倍。 「有时候,分道扬镳也是一种勇气。」白线儿摇摇头,从猫的喉咙里说出人的字句。

本该很诡异的情境,但却没有分毫突兀,好像这只猫会说人话本来就是很正常的事。

空气中淡淡的哀伤里,夹杂一股正在膨胀的愤怒。 「也是一种勇气?有些乍听很有哲理的话,根本都是强者伪弱的借口,讲得久了,再厉害的人也会变弱。」男人冷笑:「白线儿,几千年来,你的胆子越活越小,这些年领着忽必烈大军捣破南朝的气魄跑哪了?还是,在猫的字典里,勇气两个字的解释就是逃跑?」 白线儿静默了一会,似是难以反驳。

论岁数,由于姜公封印在白线儿体内的第一奇命「万寿无疆」已与牠融合在一起,此时的牠已是一千多岁的老猫,是猎命师中号称最梦幻的存在。

一千多岁了,不管是什么都够资格成精。

树有树神,花有花精,石有石妖。一千多岁的猫修炼何其惊人,号称承袭了姜公七百四十六种术的牠,学会了说人话,根本不足为奇。 「乌禅,你怎么看待血族?」白线儿叹了口气。

「通通都该去死一死的东西。」男人哼的一声。 他的名字叫乌禅,猎命师乌氏家族的传人。

现年,一百二十七岁。

乌禅的身上栖伏着强大的「霸者横拦」,这狂风暴雨似的命再适合他不过,让他征战百年、所向无敌,几乎没想过再更换第二种「命」。 「一千多年来,秦汉唐宋元,这块土地征战不断。但由血族挑起的战争,只有十分之一不到。到头来,还是人类在吞噬人类。」白线儿缓缓说道:「人杀的人,比起血族杀的人,要多上好几十倍。」

白线儿看着乌禅,牠明白这位亲密战友知道话中的意思。 「哼。」乌禅咧出一抹苍凉的笑:「这就是你好不容易找出的、可以不跟血族一战的理由?如果姜公天上有知,一定很想一脚踹翻你这只臭猫。」 白线儿笑了,眼睛瞇成一条白色的细线。

跟姜公在一起的那段回忆,是牠最快乐的日子。

所以牠不能认同乌禅的话。 「徐福很危险,先不说他的力量已经大得无法想象。」白线儿认真地说:「京都早已是血族的禁脔,就算是一千个猎命师连手攻进去,生还者也数不过五根手指。」

关于东瀛京都的血族传说多不胜数,有的传言甚至荒诞到匪夷所思的地步。

比如说,长着青色怪角的白额虎出没在寺庙与宫殿上、地下皇城有十几只黑色的鳞刺蛟龙看守着,夜晚的天空还可见到巨大的三头蝙蝠遮挡月色,奇奇怪怪的说法里全是血族豢养的畸形怪兽。

有人说,那是史前生物;也有人说,那是从地狱里的守门妖;但事实如何,谁也无法肯定。以前胆敢来犯的猎命师与猎人,都付出血的代价。 乌禅霍然站起,昂藏的身躯拔起一股凛然的气。

无数树叶往上激荡喷飞,银色的九龙长枪张牙舞爪呜咽着。 「我不是一千个猎命师,你也不是一千个猎命师。」乌禅瞪着白线儿,字字铿锵:「我们两个加起来,如果还不能直捣地下皇城杀死徐福,这世界上也不会有人办得到!」 白线儿身子轻轻一震。

不可否认的,乌禅的英雄气魄总是动摇牠的意志。 「也许,这世界上真的没有……」白线儿犹疑。

「臭猫!」乌禅怒吼:「当年我们一块帮助铁木真,杀得西域血族一蹶不振的豪情壮志,你不会通通忘了罢!」银枪直指白线儿,强大的气劲冲出。 白线儿尾巴一甩,直奔而来的气劲瞬间瓦解,散在空虚之中。 「乌禅,我的朋友。」白线儿痛苦、却又平静地说:「活着是一件很让人舒服的事。我从人的身上学到了满足,或者是你所鄙视的懦弱。我宁愿这就么平平静静地活下去。不再有什么挑战,不再有惊心动魄,简简单单,就是一只猫所向往拥有的和平。」 乌禅手中的银枪微微颤抖,怒不可遏。

愤怒的尽头,就是浓缩再浓缩的伤心。

乌禅并非没有大脑的武夫,他力邀白线儿并肩作战,就是对血族盘据的东瀛所蕴藏的危险有充分的认知。他并不多托大。

但除了认知,乌禅还有坚定的觉悟。 白线儿别过头去,淡淡地说:「乌禅,罢了。没有人能一直当英雄的。也别……老是强迫一只猫跟在英雄的旁边。」 乌禅闭上眼睛,所见的,当然是一片的黑暗。

夜风吹打在铁铸般的身上,竟让他有些摇摇晃晃。 「这世间要美好,就别老是将烦恼揽在自己身上。老朋友,随时欢迎你找我共赴大漠甘泉。我一直怀念着坐在铁木真旁,一起吃着西域葡萄的时光。」白线儿的声音越来越远。

渐渐的,黑猫隐没在树巅尽头。

鬼杀岗上只剩下一条巨大又孤独的身影。

银色的长枪在天际一骤而逝,愤怒地劈下一道白色闪电。

赫然冲天一声,声波的能量吹压过树林,直震动到十里外的大都城。

那彷佛不知名远古怪兽的巨啸声,令皇城内三千名禁卫军一时大乱,面面相觑。

十天后,那长枪出现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上。

当年蒙古大军纵横欧亚七十余载,杀得西域、南疆吸血鬼闻风丧胆,可偏偏在远征区区东瀛海岛时吃了大别。

数百艘从南宋手中夺得的坚固战船,乘载着高昂的战意,浩浩荡荡跨海讨伐东瀛血族,船上不管是南宋的降兵或是蒙古精锐,都在随行的猎命师战团的加持下,充满一举歼灭血族总本山的豪情壮志。 这只舰队,比起当年南宋不降之臣张世杰与陆秀夫共组的海上朝廷,还要强大好几倍,如果大元朝皇帝忽必烈有意灭掉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这只远征军足以歼毁当时任何的抵抗势力。

不论在海上,还是在陆地的接触战。 但战运乖违。 第一次远征军还没碰着陆地,就遇到了空前狂猛的飓风,几乎全军覆没。生还者只有寥寥几艘破船。

这决定战局的关键飓风,被东瀛的历史记载为「神风」。

飓风过后,在陆地等待这支疲惫之师的,是好整以暇、视死如归的日本武士。

悲惨的结果就不须再提了。 忽必烈并不死心,他的版图东并西吞,比起老祖宗铁木真更具野心。如果能歼灭东瀛血族,他的盖世功业将达到巅峰。

但第二次远征,狂恶的飓风依旧盘慑在大海上,呼啸起四面八方的巨浪。

纵使是数百艘船的壮盛军容,在大海上却像几个小黑点。

船身不断剧烈摇晃、甚至被高来高去的巨浪拍得粉碎,久驰大漠的数万铁骑与战马吐得厉害,连擅长水战的南宋军都两腿发软,眼睁睁看着珍贵的食物跟淡水一桶桶滑进海里。 失去了七成的食物跟水,紧接着的,就是昏天暗地的饥饿、与痢疾、及故意堕后的临阵脱逃。

但这一次,号称最强的乌禅也在船上。

「这风不对劲,已经困住我们整整七天了,船走到哪它跟到哪,天底下没这个道理,铁定是徐福那厮召来的!」任归淋着大雨吼道,右手抓着粗大的船柱绳索。 任归也是猎命师,以前曾与乌禅对敌多年,但两人只是因为政治立场不同,

必须沙场上见真章。现在目标一致针对东瀛血族,自然再没有性命相见的理由。 这场无止尽的风雨,还是仗着随船的二十多名猎命师用术法强压下去,否则早就步上第一次远征军的死亡后尘。

乌禅站在船首观察这场风雨已久,宛若岩石打凿的脸孔并没有丝毫改变,白色的眉毛下,一双暗藏虎魄的精目。 要操作大自然,不是不可能。

但要能办到,却已是鬼哭神号的力量。 「徐福能有这种本事?他想在海上就将我们通通吞掉?」毛冉啧啧,咧开挂在长马脸上的阔嘴笑着。

「光凭徐福一个人是不可能的,决不可能。」任归吼道。这匪夷所思的力量的背后,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毛冉半裸身子,浴在雨中的身体反舍着奇异的光泽。肌肉一块一块圆圆的极有弹性,像是强行塞填进骨骼里似的坚硬,特别地,整条脊椎骨尖锐地突起,好像随时会穿破皮肤似的。 毛冉上身比下身要长了将近一倍,因为身形特异的关系,很自然的,毛冉采取了半蹲卧的姿势。他只有一只手,特别粗壮的右手。

他那一族天生就没有左手。 「食左手族」,是这次远征军里极其可怕的战力,从南蛮占城加入的稀有异族。

没有一个战士胆敢站在毛冉附近。毛冉在加入远征军时跟乌禅说得很清楚,

他每天至少要吃掉一个人的左手。但不必特别喂食他,他会自己想办法。 「怕了吗?」乌禅哼道。

「怕?怕的人只怕是你吧。别忘了,杀死徐福后,你的左手就得依约躺在我的肚子里。」毛冉说,露出贪婪的嘴脸,两条舌头甩上长长的脸颊。

「那时你还活着的话再说吧。」乌禅应道,不再理会毛冉,手中的巨大银枪摇摇指着海面远处。 狂风骤雨中,黑的尽头,似乎有个高耸入天的龙卷风正吞噬着雨水与电气,膨胀得越来越大,顷刻间就变成众人肉眼可辨识的巨怪。

这巨怪喷旋着飞电,犹如贪婪的海兽,竟将四周所有的风与浪都卷进自己的风涡,使所有的浪啸成为自己能量的一部份。

大海的波涛平静下来,风也歇止住……不,是被远处那巨大得夸张的龙卷风给强吸了进去。 任谁都看得出来,徐福似乎要将力量集结起来,一鼓作气灭了远征军。 数万名将士心寒战栗,他们的战意经过七天的大风大雨,已被消磨殆尽。

试问,谁能跟龙卷风这种「妖怪」对抗? 乌禅心中感叹:如果白线儿在就好了,说不准能够召唤只敦煌太阳鸟还是什么大妖怪的跟这龙卷风斗个两败俱伤。但乌禅的脸上却没泄漏出分毫动摇或遗憾。

众人信任他的强悍,他也得死命相信这点。 「真不该来的……」一个年轻的猎命师胆怯地后退一步,心中后悔不已。

他原以为这是场必胜的仗,回归中原后会有大把金银与官位等待着他,不料完全错估了徐福的实力,这片大海就是众人的葬身之地。 毛冉目露凶光,一个拔身撂起,甲板上立刻炸出十数道血迹。

年轻的猎命师惨呼,左手硬是被怪力撕扯下,痛叫得震天价响。

消失不见的左手,自然是衔在毛冉的嘴里。

甲板上的众将士不由得倒退一步,毛冉当着断手之人面前,细嚼慢咽着血淋淋的左手。 「乌禅,硬闯过去吧,徐福的力量越接近东瀛本土就越强大,这龙卷风这么大,只怕是陆地近了。」任归说,已换上了「破军」一命。 「没错,不管有多少人能踏得了陆地,总比窝在海上来得好。」其余的猎命师纷纷附和。 乌禅莞尔,轻轻挥舞着沉重的银枪,停住,扛着。 「毛冉,若是吃饱了……」乌禅挖着鼻孔,蹲坐下来。 「知道知道了,就去把那龙卷风给吃了是吧?」毛冉哈哈笑道,嘴里喀喀作响。

半盏茶后,乌禅命战船紧紧靠拢在一起,用巨大的金刚铁链拴住,形成海龟昂首之势,全速朝穷凶极恶的龙卷风前进……

天诅一瞬

命格:天命格

存活:无

征兆:先天性严重畸形儿

特质:传说乃先天轮回力加诸在宿主身上,只存在于胎腹中的诅咒力量,一旦胎儿出生,诅咒之气登时溃散。

进化:若宿主在胎腹中发生异变,将诅咒力继续留存于身,可能朝两极突变为人鬼、顺手牵阳、罪魁祸首等。

富士山腰,本栖湖旁山榉林深处。

清澈的潺潺溪水流进被阳光炙烫的大岩石底,再沁出远处的岩缝时,已带着一缕清淡的血意。 几片岩石底下乍看毫无特异,层层交迭下自成一个天然的洞穴,原本涓细的水声被半密闭的空间挤压成巨大的淙淙声。洞穴只延伸了三十几公尺就整个吞陷进水底。 黑暗吞没的岩壁上头,倒挂着数百只酣眠的蝙蝠。

乌禅泡在水里,只露出一张疲惫的脸孔。

乌禅白色的胡子与头发都沾满了黏稠的血,结成赭红色的血束,左边的额骨被利器削落一片,右边紧临太阳穴的颅骨则凹陷下去。银色九龙枪隐隐颤动,方纔不断释放的气力暂时还收止不住。 他叹了口气。 有了第一次东征全军覆没的教训,「千年吸血鬼王」徐福的魔力被无限揣测、扩大,令这次东征军的成立困难重重。肯接受忽必烈儌命的猎命师遽减,许多法力高强著称的猎命师,如擅长蜘蛛舞的庙老头、精通鬼引术的陆征明、钻研无限火雨的高力、以破潮阵为傲的郝一酉等等,通通都拒绝参加远征军,各自过着竞猎奇命、称霸一方的生活。

更遑论号称最强的「白线儿」,少了牠,犹如少了天降神兵。 若不是此次随船的猎命师仅有二十几个,在东征战船冲进龙卷风时就不会受到那么严重的折损,也就不至于在疲倦的水师一登陆,就被两万名日本武士合围歼灭。自己与毛冉可是极尽惊险、昼夜潜伏才「逃」到富士山脚,身边再无同伴。 几乎所有的同伴,都在靠岸后短短一盏茶的时间内死绝,连任归这种厉害要命的角色,都身中数十箭跪倒,被一名刀法快速绝伦的武士斩下脑袋。 乌禅闭上眼睛,回想削下任归头颅的那一刀。 那时任归正在自己狂扫九龙枪的掩护下,专注地跪在地上用「采魂补体」术疗伤,但那持刀的武士竟以无法形容的速度欺近,一刀顺势划开狂猛的九龙枪,旋即反手、刀光一闪,任归的鲜血就这么喷溅在自己脸上。 好快的刀。 如果那一刀不是针对任归,而是自己的话,不知道自己能否躲过?

那时的血战可是大白天,那名武士并非血族,而是一个勇武的人类汉子…… 不再想了,乌禅睁开眼睛。

论单打独斗,他有自信不输给天底下任何一个人、妖精、怪物,那飞快的一刀,不过是趁着他分神对抗几十个敌人时,意外产生的结果。 任归死了,没有被乱箭射死的伙伴也被乱刀砍死,靠着苦练出的狂霸奇命「霸者横拦」,乌禅只有怒挺九龙枪,与毛冉奋力冲出武士刀围阵。

整支远征军,最后只剩下这两个战士。

想到这里,乌禅悲愤不已,要是那些个个自诩天下无敌的猎命师都能并肩作战的话,怎么可能会落到这般田地? 愤怒的力量让九龙枪开始扭曲变形。 「果然,血族的密道就在下面。」

一颗大脑袋冒出水面,嘴里、鼻里吐出水。毛冉。 「多深?」乌禅。 「差不多快要闷死那么深。」毛冉咧嘴。 「有门吗?还是只是条隧道?」乌禅。 「有门,锈得厉害、不算什么。但我随手敲了敲,门的后面是实的,所以就算破了门也得继续潜在水里,嘿嘿,怕了吧?」毛冉咧笑:「你还知道哪里有第二条通往皇城的密道吗?」 乌禅知道,京都底下是另一个黑暗世界,总共有三百七十多条密道,有的互相串接错综复杂,有的毫无窒碍直抵皇城,有的早已坍塌荒芜、不被记忆。 密道的数量还在持续增加,膨胀到连血族本身都无法清楚掌握的地步。

而这一条水路,是乌家历代传人偷偷挖掘的密道,据乌禅的父亲说,可以神不知鬼不觉接通距离皇城大殿最近的血族城径。 「我从来没想过,杀死徐福是件容易的事。」

乌禅说完,已埋入水中。 毛冉嘿嘿嘿笑了起来。 「这家伙的左手一定特别好吃。」 毛冉嘴馋道,再度钻进水里。

地下皇城,充满了中人欲呕的恶心气味。 那气味来自地上黏腻的黑色胶状物质,还有墙上到处涂开的深红色痕迹,血族颇有用意地在地上刻挖出的小沟渠,也塞填了腐烂不完的碎肉与手指。那是沉淀了几百年积累的屠戮。

隧道的墙上,每隔好几丈才有一把油火烧着,更增妖异的气息。 十台手推车喀喀经过,上头一百多个被当成货物的婴儿哇哇啼哭着,血族士兵一边聊着听来的港口战斗内容,一边将这些新生儿往皇城核心推去。 「据说敌人几乎没有剩下活口,要不,那些有在活动筋骨的战士的血一定比这些软趴趴的婴孩要甜美得多。」 「是啊,最好是慢慢切开他的大腿,一边欣赏那些自以为勇敢的人的嘴脸,再一口一口喝干他的血,嘻嘻……」 「要吃战士也轮不到你吃,哎,我们能捡些还没冷掉的剩菜就很不错了,就连婴儿这种好料,我们也吃不起,呸!」 「是啊,听这些婴儿一直哭啊一直叫的,肚子好饿啊。说起人啊,就只有婴儿的肉跟女人胸部的肉可以和着鲜血一起吃进肚子里,其它的部份都好臭……要我们推着这么好吃的东西,太难受啦!」 「别提了,上次我忍不这偷吃了一个婴儿,结果被发现,差点没被活活打死,咱们还是认份点好,上头要吃的,一个也不能少。」 「吃吃吃吃,除了吃,好象没有别的乐子了。以前当人的时候,好象还有趣些,哎,真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满足哩……」

这些血族士兵每到一个隧道岔口,就会遇到从其它隧道运来的手推车或囚车。

囚车关禁着许多衣不蔽体的人类,有男有女,有的脸色仓皇惊恐,有的两眼呆滞无神,最多的是浑身战栗地念佛号,有些体弱的小孩昏昏欲睡地发着高烧,但也没人分神照顾。 越接近皇城核心,一起推送「食物」的血族士兵越来越多,交谈的声音也就越热烈,好象嘉年华的气氛。 「庆祝的挺有气氛嘛。」毛冉湿淋淋地匍匐在暗处,手里抓着一个血族守卫的左手啃着,连皮带骨吃进肚子。 毛冉回头狞笑。 他背后的十几丈外,乌禅屏气凝神跟着,双手直挺银枪。

乌禅压抑自己体内强横的霸命能量,免得太早被徐福发现行踪。 两人从来都没有合作过,却以最有默契的方式彼此呼应着,不断深潜进去。毛冉以绝快的身法第一时间毁灭所有敌人,而乌禅则以风化术将尸体彻底灭迹,免得被后头跟上的敌人发现。 乌禅很感叹。 「食左手族」可说是猎命师的天敌,在他们的食谱里,猎命师的左手的营养价值最高;食左手族认为吃掉猎命师的左手时,就等同一并将猎命师体内的奇命能量一同吞进肚子里,吃啥补啥,改天就可以长出天生缺乏的左手。 而毛冉,身为时左手族最强的领袖,最想吃掉的,便是最强猎命师的乌禅左手。两人在占南城初次遭逢,那时食左手族以势均力敌的强硬姿态与蒙古军鏖战,杀了许多效忠忽必烈的猎命师。 而毛冉,竟在自己最熟悉的树林里被乌禅打败,但乌禅自己的肋骨也断了好几根,九龙银枪距离毛冉的喉咙只有一寸的距离。

「滚你的蛋,自以为是的混帐,我们蒙古军来占南的目的不是想消灭你们,是去他娘的血族!」乌禅瞪了毛冉一眼,扛起长枪转头就走。

从那时候起,毛冉前前后后、大大小小跟他搏命相斗了二十六次,每次都输给了乌禅源源不绝的奇术。

乌禅相信,毛冉是真的想杀了他。要不是想藉助毛冉的力量,乌禅也不介意多杀一个食左手族。

而现在,当所有的猎命师都背弃使命时,这个恐怖的敌手竟走在他前面。

「吃左手的。」乌禅刻意压低的声音。

「干嘛?」毛冉没有回头,专注地嗅着前方气味的移动速度。

「当我将长枪钉在那老鬼身上时,咬了我的左手就走吧。」乌禅。

「还用得着你说?」毛冉不屑道。

前方的欢乐声越来越大,血的气味也越来越腥、越臭。

银枪上的九条猛龙,精神奕奕地盘梭着。

「美人,红色再怎么漂亮,看久了也会腻啊。」

徐福,浑身赤裸泡在血池里,怀里拥抱着日本天皇献上的绝世美女。 即使过了好久好久,绝世美女仍旧害怕得发抖,她雪白浑圆的奶子被又揉又捏地抓出好几条血痕,痉挛的下体被塞满僵硬丑陋的阴茎,也已长达十个时辰。 而徐福这变态的怪物,就这么持续不断射精了十个时辰。 血池里堆满了婴儿残缺不齐的尸体,有的甚至已经褪紫发黑,破出肚子的肠子捆捆散置。活活被吃掉乳房的女人们凄厉惨叫,彼此压叠交缠、痛不欲生,或被泡在血池里的徐福拋出,随兴赏给有功的血族武士,当场强奸凌虐。 只要朝血池看过一眼,这辈子就别想再睡好觉。 经过了匪夷所思的海上隔空斗法,徐福的魔力已消耗殆尽,身心俱疲,连续吃了一千个婴儿、五百对女人乳房,才勉强恢复了两成体力。 但连续不间断地吃了整整三天,连徐福都吃得好腻,倒尽了胃口,射精也开始停滞了。 不射精,怀里的女人就不再有意义,徐福意兴阑珊地掏挖着绝世美女的眼珠子,思索着是不是该好好睡个觉算了。

突然,徐福哆嗦了一下。

「火炎掌的味道?」徐福皱眉,手指闪电掐算。

手指停,徐福瞇起眼睛:「有猎命师?食左手族?」

血池底下狂欢的众血族突然噤声,面面相觑。 猎命师纷杂无定,但大多是东瀛血族的敌人,此番来犯无话可讲。但食左手族一向与血族井水不犯河水,何故冒与血族为敌的风险,与猎命师联手?

「你们不是说,没有一个活口逃走吗?」

徐福瞪着底下的牙丸诸将,诸将无不战栗。

「白天的人类将领没有看清楚,也是……也是有可能的!」

为首的牙丸将领跪在地上,心中很不是滋味。白氏一族不在此间,这顿骂全由牙丸一族领下了。

「不若属下去巡巡,把来犯者给拔了。」另一个好大喜功的牙丸武士起身,手已搭在腰上的刀。

他一起身,十几个牙丸武士也兴致勃勃地站了起来,大家都跃跃欲试。

「还等你?」徐福冷笑。

乌禅吹熄掌心的残火。 地上莫约二十几具变成焦炭的血族守卫,几只笼子里的菜人目瞪口呆,全都忘了哭泣。 「都怪你动作不够快。」乌禅瞪着毛冉。 虽然毛冉再怎么身影如电,也不可能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瞬间杀死二十几个守卫。最终,两人只能隐藏行踪到这里。 「反正快到了,我嗅到了一只大妖怪的气味,臭死了,臭得要命。」毛冉咧开嘴,那一张比常人还要宽阔两倍的嘴。 墙上的短火炬急速缩小成一线,照映着毛冉巨大的影子赫然拉长。

乌禅瞇起眼睛,手中的银枪不自觉晃动。

「来了。」

乌禅白色闪电般的长发赫然倒竖,全身的气瞬间凝聚在枪尖。 黑暗隧道的前方,传来莫可名状的恐怖兽吼,那吼叫声在腔肠似的弯曲深道里更形妖异、巨大、无法辨识。 兽吼越来越近,数量庞大的不可思议。 「毛冉……退到我后面。」乌禅的瞳孔急速缩小,一滴冷汗自鼻头坠落地上。

「这世上居然有这种东西!」毛冉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依言跃到乌禅后方。

尖叫声此伏彼起,关在木笼子的人全都看清楚了,从隧道前方冲来的野兽,竟是好几十只额头长有青色鳞角的白色大虎! 「吼~~~~~~~~~~」 吼声震动污浊的空气,悬浮在隧道里的分子高速激晃。

光是这瞬间的巨吼声,几乎足以令每个来犯者魂飞魄散!

「无限!大、火、炎、掌!」乌禅大吼,左掌轰出,筋脉瞬间贲张。 数十只可称为「史前怪兽」的青角大虎张开结实的下颚,白森森的尖长牙齿逼近! 不规则的大火自乌禅的左手掌暴射而出,像一只恶魔的大火手,无限的火焰与高热狂乱地灌进前方的弯曲隧道,已来到乌禅前方的青角大虎在眨眼间就化为脆炭,灰飞烟灭。

乌禅瞇起眼睛,剧烈喘气。 他的左手臂到肩胛已整个乌黑,刺鼻的灰气不断冒出。

整条隧道的凿壁都黑了,有些脆弱的土块开始剥落崩塌,这「大火炎掌」的惊人能量直达远处看不见的深处。 「喂,你这招很夸张啊。」毛冉张大嘴巴。 要是乌禅曾拿出这招对付他,他可没自信躲开。

而笼子里的菜人们,却一个个惊恐致死,死状俱是七孔流血。

「……还没完呢。」乌禅甩着左手,神色有些无奈。 他的眼睛瞪着前方,又是一声无法形容的怪异兽吼。 徐福睁开眼睛。

灼热的气流从大殿左上方落下,温抚他苍白的脸。

徐福抬起头,连结大殿上方的洞口竟透着红色的残光。 「来的人究竟是什么角色?」一个牙丸武士大骇。 那火焰,不知道是从多远的地方不断喷涌过来。

几个擅长感应气味与呼吸的牙丸高手面面相觑,他们之中的佼佼者,最大的侦测范围到三百多尺,但来袭者显然还在这个距离之外。 那火焰的能量,竟有如厮可怖。 「再强,也斗不过自己。」徐福莞尔,再度闭上眼睛。 啵啵啵……啵……血池开始冒泡。

强风扑面。 「不是吧?」毛冉又张开嘴巴。

「是啊。」乌禅苦笑。 一只翅膀乱七八糟的怪鸟,从隧道深处飞向乌禅两人。 怪鸟飞行的姿势极不平衡,将隧道撞得震动起来。与其说是飞,不如说是一路以高速撞跌过来,还带着婴儿与野兽混合的恶心啼哭声。 怪鸟有好几颗头颅,头颅的脸孔是无数人类婴儿的面皮拼贴其上,看不清原来的样子,只露出坚硬的兽喙。而怪鸟的爪子则有七、八对,张牙舞爪地挥动钢铁般的翅膀。 铁翅一扫,劲风吹袭,但无法撼动乌禅两人半步。

「丑陋的东西!果然是什么鬼养什么鬼!」毛冉大叫,与乌禅一齐冲上。 怪鸟巨大的身躯卡住整个隧道,与两人快速斗将起来。

怪鸟虽然模样吓人,却远不是两人的对手。 肌肉就是力量。

硬碰硬,绝无闪躲的必要,毛冉凭借着惊人的腕力,快速拔断好几颗鸟头与爪子。绿色的血喷得一身都是,毛冉用最有效率的方式瘫痪怪鸟的战力。

乌禅面色冷静,在毛冉接下大多数怪鸟的攻击的掩护下,手中的九龙枪精准地横劈、直刺,十几下便将怪鸟的翅膀一一斩断,铁片似的翅毛四处散落。 轰咚,怪鸟倒下,痛得狂吼。 「哼。」乌禅收起银枪,将最后一击,留给正在积聚肌肉爆发力的毛冉。

毛冉插在地上的双脚,一贯力,已将脚掌旁的土块筚剥裂开。

架在毛冉肩上的拳头散发出强大的气流,竟有种将四周的影像模糊开来的错觉。 「破!」 毛冉的身影化作一束狂暴的黑风,一拳冲破怪鸟的肚腹,撕裂怪鸟的背脊钻出。

这一招,可是毛冉将城墙撞破的纯肌肉战力,一种最原始的暴力形式。 怪鸟终于死亡,但尸体却凭空消失了。

毛冉瞪大眼睛,浑不可解。 「果然,跟我想的一样。」乌禅冷笑,看着墙上裂缝不断钻出的毒蛇。 那些毒蛇成千上万,竟魔法般从每一条裂缝中源源不断爬梭出来,不怀好意地吐出分岔的舌。

五彩斑斓的,还有一股浓重的腥臭。 「什么意思?」毛冉一族的体质天生不畏任何毒性,但对于这些令人眼花撩乱的毒蛇,却也感到恶心。 毛冉随手一抓,几条毒蛇随即皮裂身爆而死。 「刚刚那些青角大虎,婴面怪鸟,还有这些毒蛇,都是徐福那厮在我们心中制造的幻觉,那是鬼的术,以虚幻的魔篡夺真实的心智,所以笼里那些人还是被幻觉所噬。」乌禅任凭那些毒蛇渐渐靠近身体,继续道:「只要心境澄明,那些魔物就不再有意义。不信,你看看这些蛇有没有影子。」 毒蛇缠爬上乌禅,乌禅不动如山,身形凝立。

毛冉狐疑地瞇起眼,果然,这些毒蛇一点影子都没有,绝非实物,但将手中黏碎的蛇尸靠在鼻上一闻,还是臭得要命。 「即使知道是假的,还是看得到摸得到啊。」毛冉随手又是一阵抓,毒蛇血肉纷飞,数量却越来越多,整个隧道彷佛变成了蛇窟。 几条毒蛇咬住乌禅的手、脚、颈,但乌禅连吭都没吭一声。

他强自压抑心中的悔恨。

回想起来,那两场摧毁蒙古大军的海上飓风,说不定也是徐福制造的集体幻觉。 「……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心无罣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乌禅大胆闭上眼睛,念诵起好友真苦大师背予他听过的般若波罗密多心经,借着经文的涵意与音律,让自己进入「无相」的定境。 「乱念个什么啊?」毛冉皱眉,不断挥打虚幻的毒蛇。 毒蛇将乌禅团团裹住,只剩下一个被蛇鳞覆盖的茧,无数倒弯的尖牙插进乌禅的肉里。 其实对于这样的幻术,乌禅并没有与之对应的咒文去解破,只有不断说服自己不去相信眼前所见,强自不在意毒蛇的噬咬。 片刻,毛冉发觉上万条毒蛇都不见了。

他甚至不清楚那些蛇是怎么凭空消失的,就这么一眨眼,就通通不存在。 「真邪门。」毛冉捏紧拳头,拳心淌着冷汗。这样的敌人,要怎么对抗? 却见乌禅依旧闭着眼睛,不知道幻觉已经消失。 「醒醒!现在不是睡觉的时候。」毛冉拍拍乌禅的脑袋,乌禅这才睁眼,

松了口气。 两人开始疾跑。

既然被徐福发现了,那便速战速决吧,再无犹豫的本钱。

隧道的前方再度震动,几十个持刀的厉鬼石像从墙上破出,夹击快速前行的两人。 「也是幻觉吧!」毛冉大吼,一个凌厉的踢腿,将劈至眼前的石刀踢碎。 毛冉生性狂暴,他可没乌禅的定境功夫,身体对来袭的石像起自然反应,一瞬间又踢毁了好几个会动的石像。 「没错!」乌禅正要闭眼,却见没有影子的石像中,竟夹杂着几许明晃的刀光。 扫出刀光的敌人,脚下正拖出一许影子。

厉害,真真假假! 「毛冉别大意!里头有真的血族!」乌禅狂舞九龙枪,将真实的武士刀连同虚假石像的石刀一并劈破。

「那就通通干啦!还分个屁!冲!」毛冉借着四壁快速跳跃,迂回前行,单手不断击毁想挡住他的石像。 徐福可怕的幻术配合真实的牙丸武士,那真假之间已无分辨的空间,乌禅与毛冉并肩作战,强行在不断穿出墙壁的厉鬼石像中推进。

既然分辨不及,那就通杀!

乌禅白色闪电般的长发再度成了一条条的血束,而毛冉拳头硬敲硬打,竟已微微渗出鲜血。身体一旦相信幻觉加诸的效应,效应就会真实回馈在身体上。

可是,这两人对自己刚强身体的信任,远超过对幻觉的评估。

破!破!破!破!

虚幻的石块破散又消失,消失又出现,无穷无尽,无尽无穷。

「挡下他!」两个殿前牙丸武士在地上翻滚,刀锋急扫乌禅的脚胫。

「挡个屁!」乌禅跳起,九龙枪往下一扫。 两把武士刀急往上举,却被沉重的枪劲砸弯,两声惨叫。

毛冉巩起弹丸般的肌肉,硬是令已刺进皮肤里的五柄武士刀无法继续往内脏推进,单手横扫,切断三颗血头颅;张嘴大咬,又两个牙丸武士摀着喉咙哑哑跪倒。

「九龙杀鬼!」乌禅扫垮两个石像,一个大回身,九龙枪倏然直挺。 枪头上的九只银龙竟活灵活现地幻化出九道飞炫的银色闪光。

闪光轰然穿透幻觉与真实,石块飞散,三十几把武士刀在惨叫中当当落地。 「快到啦!」毛冉瞧见隧道的远处已隐约透着一点晃动的光,而真实的牙丸武士也越来越多,显然两人惨烈的推进已逼近达终点。 毛冉肌肉绷紧,绷紧,再绷紧,肌肉激烈扯绞的悲鸣。

然后无限爆发!

「破!」

一道快速绝伦的黑影穿梭在厉鬼石像与牙丸武士间,摧枯拉朽地击毁一切!

幻术生成石像的速度竟慢于石像崩落的速度,无数牙丸武士在倾刻间忘却呼吸,将脸狠狠贴在湿冷的地面,再也不能动弹。 「终于拿出开家本领啦你!」

乌禅右手直挺九龙枪,豪迈大笑间,左掌凌厉前劈,直劈,直劈。

腔肠似的隧道快速滋生出夸张的骷髅头蜈蚣。巨大的食人花。浑身剧毒的腐尸。黑色的多头蛟龙等数不清的魔物幻觉,一切一切,都无法阻挡两人势如破竹的暴力,飞也似的迈步狂行。

两人带着遍体鳞伤,身上插着无数断折的刀片,大喝,跃出可怕的黑暗密道。 徐福躺在血池里,骤然睁开双眼,不可置信地抬起头。

抬起头。

地下宫殿上壁,两个越来越大的黑点。

这位两次将蒙古大军覆没于黑海上的血族帝王,脖子仰到最极限。

罕见地,脸上扭曲出难以置信的惊恐表情。 「臭死啦!」毛冉双脚腾空,看着脚底下的血天皇徐福与殿前武士。

「没有你们,我照样到得了这里!」乌禅暴吼,高高举起九龙枪。

徐福的瞳孔里,映着这最后的画面。

         霸者横拦

命格:情绪格+修炼格

存活:三百年

征兆:孤独感,无法言喻的自信。

特质:独一无二的狂猛无匹,摧枯拉朽的战斗气势。敌强越强,敌弱则瞬间拔倒。宿主的意志力凌驾一切时,力量犹如山洪爆发。

进化:不明。霸者横拦的前身可能为各种具三百年基础的「气势相关的命格」,但演化的关键是最后宿主的人格特质,其差距可称「突变」,并无法藉由演化形成。所以霸者横拦至少具有六百年以上的能量。

天堂地狱之章

东京JR秋叶原车站口,一千两百家电器商店的聚拢中心,车站前一排排楼高一层的“激安”大招牌加速了这区域的脉动。

乌拉拉坐在麦当劳的四楼,手里的塑料汤匙正挖着草莓奶昔。身边光滑的黑色塑料背袋里,一把安于寂静的吉他。

一只黑猫温文儒雅地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慢条斯理吃着乌拉拉倒在餐盘上的薯条。

儿童游戏室中的几个小鬼头玩得很疯,男生女生分成了两国,女生把守溜滑梯上方,靠着几乎完美的障蔽躲开从下方不断丢掷上来的塑料玩具球,而下方的男生尽管身边满地都是塑料球,却因为没有掩体而成为女生国攻击的活靶。

高分贝的尖叫声,两国都玩得很野,男生步步逼近女生的溜滑梯城堡,储藏的塑料球即将用罄的女生开始歇斯底里地大叫。

乌拉拉搅着奶昔,然后慢慢将满汤匙的草莓糖浆含在嘴里。

小时候,父亲可不允许他跟哥哥玩这种幼稚的游戏。

男生一国女生一国,始终不如人类对抗吸血鬼的仿真教育,来得正邪对立是非分明可歌可泣。父亲好像巴不得他们以光速越过不需要存在的童年,直接变成对抗吸血鬼的可用战力似的。

哥哥就很符合,严肃的父亲想要的那种战士典型。

刚毅、果敢、嫉恶如仇、武功出类拔萃,以及神似父亲的那种严肃。

几乎,从来没有一个猎命师在十岁以下就懂得观察气流、分辨周围人体的体温。但哥哥七岁时就办到了,这表示哥哥至少在五岁时对气功就开了窍,这记录恐怕是旷古绝今。

大家都说这是乌家优异的血统所影响,长老团对哥哥的期望自是不言而喻。

还记得哥哥九岁生日那天,乌拉拉才六岁。当天,哥哥拎着生平第一个斩杀的吸血鬼脑袋回家,一声不吭地用塑料袋包着放在桌上.好像被迫证明些什么,却又装作漫不在意。

那天,乌拉拉看着扭曲的人脸在红白相间的薄塑料袋里瞪大双眼,血水几乎要涨破滴下,而哥哥径自走到院了里,打开水龙头清理身上的血渍,还有背上几道伤口。

然而父亲对全族寄予厚望的哥哥,却始终不表认同。

这点乌拉拉以前老是想不透,尤其,乌拉拉总是从哥哥的眼睛里,望见父亲刚毅的影子。

从前乌拉拉一直认为,哥哥长大了,就会变成像爸爸那样的人。既然如此,父亲为何不能认同下一个自己呢?

后来乌拉拉才知道,那是深切期待的副作用。真正不被认同的,恐怕是被过度放纵的自己。

哥哥很严肃,但长他三岁的哥哥总是为乌拉拉保留一片不成熟的空地。

除了拳法、气功、咒术、驯猫诀、世界历史真相考的教学外,哥哥经常违背对父亲的承诺,带着乌拉拉到荒凉的林园鬼屋里探险、拿着一本破旧的《动植物图鉴》到河边胡乱观察有的没的。兄弟俩一同用自己发明的方式玩弹珠。

乌拉拉知道,在他出生以前,早熟到主动接受各种猎命师训练的哥哥完全没有童年,也所以哥哥没有办法教他什么好玩新奇的事物,而是偷偷带着他一起去尝试、体验、共同发明游戏。

这些鬼鬼祟祟的欢乐时光不仅弥补了哥哥自己,也是哥哥不想弟弟跟他一样,让童年在严苛的压力中溜走。

乌拉拉七岁,哥哥十岁。

山谷一片干黄,空气里萧瑟着秋的味道。

微弱的溪水边,高过成人膝盖的芒草丛里。

“哥,我们回去了好不好?再晚爸爸一定会发现的。”乌拉拉不安地说,靠在哥哥的侧边。

“管他的,火炎咒本来就很难,教到那么晚本来就稀松平常,反正到最后你会了就行。”哥哥指着一只正在监视停在小白花上蝴蝶的青蛙,说:“那只百分之百就是绝种的跳蛙。”

那青蛙距离他们可远了,大约有二十大步。

他们的眼睛可比老鹰的锐力。

“你乱讲,那只青蛙只是腿稍微长了点,哪有这么容易就遇到绝种的动物。而且跳蛙不是生长在美国密西西比河那边?”乌拉拉蹲着,轻悄悄地说。

“这个世界,有时候荒谬到叫你根本没办法相信。”哥哥自信十足。

青蛙跃起,舌头在半空中卷住小蝴蝶。

“你看,那只跳蛙刚刚那个姿势,简直跟书里画的一模一样。”哥哥指着图鉴上的彩笔素描。

乌拉拉不得不承认,还真的有八分神似。

两人继续蹲在河边窥伺着大自然万物,什么毫不起眼的小动静都能惹起兴趣。

“弟,你以后想做什么?”哥哥突然开口。

他的手指遥指一只匍匐在河石上,看起来像长了四只脚的泥鳅的怪东西。

“当然是猎命师啊。”乌拉拉想都没想就说了。

有太多太多的理由,他必须是个猎命师,也必须引以为荣。

哥哥许久都没有说话。

乌拉拉猜想,哥哥一定认为那条像泥鳅、却无缘无故生了四只脚出来的小怪物,是罕见的娃娃鱼。

“弟,想做跟要做是两回事,要做的做完,就轮到想做的。”哥哥的眼睛眨都没眨,看着那小怪物:“所以我要先当猎命师,然后,再当生物学家。”

乌拉拉还记得当时哥哥的神情,那么的笃定,那么的专注,根本小在意他的掌心雪净皎白,一丝纹路部没有。

猎命师天生不配拥有自已的命运。

“我还不知道我想当什么耶。”乌拉拉天真地说:“反正就先当猎命师啊,当腻了就再说吧。”

长了四脚的泥鳅打了个嗝,滑进水里。

哥哥拍拍乌拉拉的肩膀,认真地说:“百分之百,是只娃娃鱼。”

麦当劳。

乌拉拉帮绅士擦擦不小心沾在长胡须上的盐粉。

“绅士,哥哥身上的味道又变了,变得更凶、更绝望。他现在一定很不舒服。”乌拉拉捏着绅士雪白的颈子,按摩着。

绅士舒服地眯起眼睛,享受着乌拉拉的体贴服务。

它原本是哥哥,乌霆歼的猫。

灵魂足以容下九条命的猫,对猎命师来说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猎命师一旦捕捉到“命运”,就得用咒语封印在灵猫体内,因为猎命师的体质对任何命运来说都是非常不稳定的寄宿体,若非用古老的血咒涂在身上,强行将命运的“生命能量”困锁在体内进行利用,命运在半炷香、甚至更短的时间内就会挣脱离去。

所以猎命师必须找到聪明的猫加以训练,然后用咒法使猫的“命孔”开窍,让猎捕到的“命运”储存进灵猫的体内,需要时再施咒从猫儿身上取出来,有如运用提款机般。

而灵猫经过严格的训练后,鼻子可以嗅到周围几公里内的各种奇命,或探知到吸血鬼的存在,端看灵猫的资质。有的灵猫甚至可以嗅闻到方圆十公里内的蛛丝马迹,并判断敌人的强弱。

光看一个猎命师的猫,就可以知道那一个猎命师有多优秀。

毋庸置疑,绅士的灵性出类拔萃,不仅因为哥哥的眼光独具,还因为他背负了生物学家的梦想,训练的方式自有不同。

原本,一头灵猫一辈子只能与一个猎命师搭配,终生为之效忠、为之储命、与之共生共死。

但在“那件事情”之后,绅士就与自己成为不可分离的拍档。

“你想哥吗?”乌拉拉问。

绅士低着头,薯条已经吃光光了。

绅上同样担忧着被凶焰包围的哥哥,那晚它光是从乌拉拉身上嗅到残留附着的凶气就浑身不舒服,连毛都竖了起来。

乌拉拉拍拍绅士的肩胛,看着落地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购物的购物,笑着吃东西的吃东西,情侣大方地在街上用吻,五光十色的特效。

这些人,活动在巨大的吸血鬼牢笼里,却是如此幸福安逸。

数千年来猎命师与吸血鬼之间的战争,究竟有什么意义?

老祖宗订下来“绝不妥协”的最高指导原则,表面上钢铁般被众人遵守着,但如果没有丝毫妥协,今日的猎命师恐怕早已全军覆没。

面对吸血鬼的日益强大与根深蒂固,猎命师反而像散兵游勇般的边缘存在。

但也因为妥协,造成今日猎命师悲惨的、循环的、永无出口的结局。

应该信仰什么?恐怕连信仰自己也是个大问号。

“走吧,到处逛逛,说不定‘朝思暮想’又会发生效用了。”乌拉拉拍拍绅士的背,笑笑:“如果遇到哥,一定要逮住他,逼他听听我新作的曲子。”

拎起吉他。

不死凶命

命格:集体格

存活: 无

征兆:周遭至亲好友接二连三死于非命,拥挤人群中的灭绝孤独感。

特质:疯狂吞噬与宿主有关系人等的生命,不断剥夺宿主的幸福感,靠此负面能量茁壮。但凶命具有高度灵性,亦为自身的存活法则感到无奈,它唯一的陪伴是宿主的存在,所以会竭力保护宿主,不令死亡。

进化:无,也不可能遭到毁灭。

浅草,雷门。

数十栋堪称城市污点的老旧贫民住宅紧紧靠在一起,某间毫不起眼的破公寓单位。

窗户外可见微弱又不断闪烁的日光灯管,啪擦、啪擦的,虽然让人很不舒服,却根本没人在意似地放着不管。

桌子上都是代工的塑料玩偶,零件跟材料胡乱堆放在墙角,故障半开的冰箱里放着一锅吃了四天的大杂碎面,空气里飘着腐败的气味,漏水的水管里明显听见老鼠的吱吱作响。

彩券被紧紧抓着。

坐在生锈轮椅上,臃肿妇人的眼中全都是憎恨。

她可以说是全世界最接近幸运女神的人。

尤其,接近了三十一次。

“……我再重复一次,本期的中奖号码是七、十八、二十三、三十四、六、十三,特别号码是三十二!希望电视机前面的您手中正握着首奖彩券!”小小的电视机里,乐透先生字正腔圆重复着彩球箱上排列的号码,表情愉快。

妇人全身僵硬,牙齿几乎要被自己咬得崩碎。

八、十七、三十二、三十五、五、十四,妇人手中的希望,与乐透头彩看似毫无关系,但只要将数字增减一位,她就是上天眷顾的幸运儿。

这种恶魔玩笑式的巧合,已无情又难堪地折磨了妇人三十一次,不管她如何省钱加码买彩券、如何将中意的号码加加减减、再三推敲琢磨,最后出炉的号码一定与她擦身而过。

三十一次。

所以绝对是故意的。

老天爷存心让她难堪、摆明了嘲讽她、诅咒她。

“我果然是世界上最不幸的人吗?我是最没有资格拥有幸运的人吗?我到底做了什么事!什么人有资格这样玩弄我!”妇人大怒,将彩券撕得粉碎,张口将彩券碎片吞进肚子里。

小小的老旧电视画面早已换成东京地方新闻的播报,一个在公园厕所捡到五百万却拾金不昧的老欧巴桑和蔼可亲地接受记者的访问。

妇人的憎恨还在急速增幅中。

新闻中报导的公厕就在她家附近,欧巴桑捡到巨款的时间依稀是妇人下午买彩券经过公园的时候。当时的她有些尿急,于是张望了角落的公厕一下,但随即打消念头。那公厕的残障坡道被一堆狗粪挡住了。

如果她的轮椅碾过狗粪如厕,捡到巨款的就会是她。

但她已经哭不出来了,哭是委屈的人才会有的情绪,然而她只有无穷无尽的愤怒。

七年前,妇人与好友一同喝醉酒、嘻嘻哈哈过马路,一辆闯红灯的凯迪拉克与一辆超速的垃圾车同时撞上他们。

天壤之别的是,在几声尖叫与轮胎高速摩擦声后,凯迪拉克将她朋友撞倒在路旁,她则被垃圾车撞上了天。最后,她的好友只被撞伤了小腿,但凯迪拉克的大企业家驾驶居然娶了她作为甜蜜的补偿,从此嫁入豪门去。

“很抱歉,请你签下手术同意书,我们必须将你的腿从膝盖以下切除。”

然而被垃圾车撞飞的她,休克后再度醒来时,只听见医生残酷又冰冷的叹息。

于是妇人两条腿惨遭截肢、这辈子注定与轮掎相依为命。但倒霉的她却只获得比医药费多一点的赔偿,还要背上被垃圾车撞掉双腿的臭名。

这仅仅是冰山一角。

小学、中学、职校时,每次编排座位,不论是抽签或是按照身高安排,她与心仪的男生都恰恰差了一个座位,中间将他们隔开的位置,总是被白马王子最后选择交往的甜美女孩占据,令她既扼腕又饱受失恋之苦。

每一次,只要排很长很长的队伍看热门的电影、或演唱会、或球赛,好不容易轮到她来到售票口前,票一定正好卖得精光。

政府新发放的青年残障人士就业补助金,她只因为出生早了一天,就落得一毛钱的补贴都没有,只能靠做点简单的家庭手工勉强度日。

去年与拾荒的不成材丈夫结婚,成天被殴打、被当成母狗被性虐待,正当她暗夜哭泣大叹所遇非人时,她的丈夫竟意外坠楼死亡。她又惊又喜,因为她知道丈夫有一笔巨额的人寿保险,于是满心期待新的人生;不料保险公司恶性倒闭,政府又不予接手支援,妇人再度两手空空,心情郁闷地自杀了两次。

最后,上个月连续犯下八起强奸案的色狼在暗巷手持蓝波刀逮住她,对她残暴性侵害后不到十秒、正穿上裤子狞笑时,社区巡警就发现他的恶行、乱棍将他制服,而她只能躺在醉汉的呕吐物中大哭。

这辈子,她绝对与幸运无缘,尽管幸运与她之间只有一条细线那么近的距离,但那一毫一厘之差却注定了同极磁力相斥的关系。靠得越近,抗拒的力量就显得越讽刺。

然后,妇人这个月的吃饭钱全都砸在刚刚撕碎的彩券上。

“谁来将我杀死啊!谁来将我杀死啊!”妇人大吼,在墙壁后水管里爬梭的巨大老鼠吓得不敢乱动。

踏。

踏踏。

踏踏踏踏踏踏。

黑色的胶鞋狂暴地在浅草城市的夜空中奔跑,每一步都充满难以克制的杀气与恶意,以凶猛的气势、与无法阻挡的速度接近不幸的妇人。

那双恶魔般的眼睛。

“杀死我啊!谁帮帮忙杀死我啊!杀死毫无人性的老天爷啊!”

妇人龇牙咧嘴咒骂着,墙上传来邻人抗议噪音的拍击声。

静静地。以守株待兔之姿,黄雀在后之心,蹲踞在邻近天台上的眼睛,灵活地一眨一眨,闪烁着连孤狸也以难以企及的狡诈。

他已经将全身的气息褪去,连“命”都不留。

手掌洁净无瑕,但这完全不影响到这位年轻男子的信心。

“乌霆歼,走火入魔的乌家传人,被废了一只手后倒是另辟蹊径。”

神采奕奕的年轻男子看着被凶焰团团包围的黑影、如强弩般自城市的另一端狂猛奔向妇人所居的贫民区。

年轻男子自言自语:“果然是传说中的不世天才,跟我不相上下。”

“老天爷又怎样!别以为你可以永远捉弄我!我死了以后你还能拿我如何!我绝对不会屈服在你的恶意作践之下!”

妇人对着窗外咆哮,从凌乱的抽屉中拿出一把厚大的塑料柄剪刀。

邻人抗议的拍击声更猛烈了。

踏踏踏踏踏踏。

落雷般的踏步声。

“死婆娘!”黑影的额头快裂开了,喃喃自语“要自杀还不如让我来动手!你可别把事情搞复杂了!”
握拳。

‘踏步。

脚底下的水塔钢桶凹陷崩裂、大量储水顿时爆开。

这一借力,黑影自顶楼高高落下,直到硬停在第四楼的阳台。

黑影隔着窗口看着电视机前的妇人。

“妇人的剪刀早了几秒,捅进自己的颈子里,鲜血浆了一地。

两眼透着迷惘,她还以为站在窗口后的恐怖黑影正是来自地狱的死神,正要炼锁她的灵魂去地狱受苦。

“臭三八。”黑影火怒,凶焰暴涨。

眼前的窗户玻璃应声震碎。

“运气真差,那也很正常。”

蹲踞在隔壁天台观察一切的年轻男子微笑,说:‘‘也不看看你自己现在的倒霉样,被凶气团团包围住,迟早自食恶果,永生永世不得翻身。没看过这么傻的猎命师。”摸着身旁深红色的灵猫。

一人一猫,轻悄悄地跃下。

猎命师的世界里,允满中国历朝历代相同的、最有传统的各种制度。

是伦理严明,是长幼有序。老人的话比什么都还要重要,对年轻的猎命师来说,长老团与长老护法犹如神明般的存在,他们的只字片语郜是备受尊崇的铁律。

但,猎命师的世界里同样存在着一点点例外。

一个公认的天才,各方面都达到顶尖的好手,无论在什么世界里都会获得与他实力相提并论的尊敬。
即使他很年轻。

年轻如风宇。

“混帐!看你跑哪里去!”黑影闭上眼睛,鼻子像鬃狗般抽动。

并不远。

那家伙,名为“_天堂地狱”的五百年凶命,它还在错乱自己被宿主抛弃的命运,跌跌撞撞懵懵懂懂的,往下渗透入地板、慢慢坠落……

黑影脚底凝气、骤放,磨石子地板劈劈啵啵嘶咬开七、八条大缝,自杀妇人的鲜血都浸入地板,整个房间诡异至极。

黑影大喝一声,地板整个碎开,黑影强行往楼下追踪“天堂地狱”!

匡啷!匡啷!

黑影连同天花板的破石块坠到三楼,浑不理会一对正在看电视连续剧的惊恐老夫妇,专注嗅着
“天堂地狱”令人绝望不已的气味。

细碎的石灰粉在空气中飘浮蔓延。

黑影感觉到“天堂地狱”的速度加快了,移动的轨迹变得很怪异、不确定。

它知道黑影在追猎它。

“嘿嘿嘿嘿,你也懂得害怕?”黑影依稀辨认出“天堂地狱”大致上还是往下逃窜,干脆一翻身,往下挥出一掌直接将地板轰然打穿、然后再打穿!

一楼!

“天堂地狱”开始往左奔逃!

黑影大笑:“好啊!看是你快还是我快!”

大笑间又连续打穿两道水泥墙,身影穿梭在几户倒霉的贫户间,墙壁被怪力贯穿的巨大声响,吓得许多住户纷纷开门察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天常地狱”忽然往上暴冲!

目瞪口呆的贫民们看着一道模糊小清的黑影,像逆射的陨石般往上冲破走廊的天花板,然后大块行板落下!

“天啊,那是什么怪物?”一个窃居在此的游民揉揉眼睛。

“那不是人啊……”老态龙钟的婆婆颤抖。

黑影不知贯破几面墙、吓坏多少无知的住户,此时他已经来到第七层楼,与“天堂地狱”只差半个走廊的距离。

“天堂地狱”不愧是吸取宿者踩在生命悬丝上,既惶恐又期待乃至崩溃的情绪能量。

依照古文献,“天堂地狱”是个生成期高达五个世纪的老凶命,虽然甫被宿主抛弃,但第一时间没被逮到的它随即重振旗鼓,渐渐以不可思议的能量和意志力,在贫民窟里与疯狂的黑影展开生死追逐。

一旦它被黑影或任何猎命师逮到、若遭到封印,它就会因为无法继续进食宿主的能量而停滞生长,从此便无力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进化成更凶厄的怪命,乃至蜕变成妖!

所以它必须逃,逃出黑影的监视范围,重新找个倒霉鬼寄宿,继续它的修炼之路,有朝一日终能幻化成形。

走廊,近乎直线的最佳距离。

一人一命都快如疾风!

“没用的!我比你还凶啊!”黑影狂暴大笑。黑影的笑声让脆弱的贫民窟震动起来。大踏步!黑影嘴巴张开!张开!

张开到整个下颚几乎像蛇口一样,脱离了正常的骨骼极限!

无形的“天堂地狱”紧张地缩成一小团,倏然穿透走廊右边的木板门。

黑影像头失控的野兽跟着撞了进去,大嘴凶然咬下,却只见破碎的木屑被他咬烂。

没吞到。

但“天堂地狱”却消失了,一点气味郜没有剩下。

黑影有错愕,但随即冷静卜来。

因为他看见一张散发同类气息的陌生面孔,跟一头毛如烈火的红猫。

这样的搭配再熟悉不过。

“很惊讶吗?或许你想称赞我的猎命术神乎其技,乌前辈?”风宇穿着麂皮长大衣,温文儒雅地笑道。

红猫“岩浆”则眯起眼睛,毛都竖了起来。

像风宇这类的人,越是表现得温文儒雅,黑影就越觉得恶心。

但除了两个人外,他的确没见过任何一个猎命师,能够在一眨眼之间将“命”猎捕并转录到自己身上,然后再储存到九命灵猫的体内,再从九命灵猫的体内转录出可供战斗的“命”于自己身上,最后完成将“命”封印在自己体内的血咒结界。

总共有四个动作。

这四个标准的、不能有丝毫失误的猎命流程,风字只用了不到一秒的时间,速度是一般猎命师的几十倍,如果用在战斗上,绝对能获得压倒性的胜利。这已经不是天才两个字所能够形容,而是令人不寒而栗的怪物。

但黑影完全不认识风宇,显然风宇年轻得不得了。

“你最好知道你在做什么,如果不想我吃了你的猫,就将‘天堂地狱’吐出来!”黑影面目狰狞。

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有无法喘息的三个箭步。

“晚辈知道打不过乌前辈,至少就目前而言。所以前辈不需要担心被晚辈擒回去接受祖宗家法这样有失颜面的事发生。”风宇笑得很有风度,很有风度到刻意的地步:“但是前辈的风范教晚辈景仰,拨点时间指点晚辈一番对前辈来说也是责无旁贷,厚颜讨教了。”

黑影瞪着风宇,瞪着风宇手指间的钢铁扣环,十个扣环中间都有一条肉眼无法察觉的钢琴线。

而风宇掌心的气味,则是佳命“千眼万雨”的低呜。

“走,岩浆,回到长老护法那里,告诉他们我玩完随后就到。”风宇彬彬有礼,轻轻张开银银发亮的十根修长手指头。

玩完?

“千眼万雨’跟自信一点狗屁关系也没,可见你天生就是个欠揍的人。”黑影突然间很想杀人,将眼前这个目中无人的伪君子“后辈”撕成一条条的肉块。

唯一的拳头捏紧,脖子咯咯扭动,发出警告的恐怖关节声。

黑影的身上,燎乱着莫可名状的黑焰。

岩浆自顾一溜烟跑走。

风宇微笑,优雅踏步向前。

出手!

五条银色细线如蜘蛛吐丝朝黑影射出,另五条细线则画成一道美丽的弧线将黑影的去路封死。

‘多虑!”黑影大怒,右手刀破空一斩,一道缭绕着凶焰的气刃挣破了挡在前面的钢琴线,余劲还直扑风宇的笑脸。

风宇早就料到这一击不可能成功,行有余力地避开焦臭的气刃,双手银丝快速盘绕护住自己,脚步踏着五行八卦与黑影游走缠斗。

光是刚刚这一交手,风宇就知道自己与黑影之间的悬殊差距。

但这只不过是目前的状况。

猎命师之间的胜负,可不是套用强弱的算式就能说得明白。

“我的名字叫风宇。”风宇惊险地避开黑影接二连三毫无间断的气刃连斩,虽然大衣、长裤早就被割得乱七八糟,但他在生死交关之际仍不忘自我介绍。

“我不记死人的名字!跟帮你立碑的人说吧!”黑影突然右脚如鞭甩出,一道暴射出去的黑火好像活物喷卷向风宇。

风宇冷不妨被扫断两根肋骨,还重重撞上身后梁柱,但他随即拾起地上的大衣破片、运气成块掷向黑影,勉强在片刻间将情势再度稳住。

风宇以优异的战斗天资弥补了经验上的不足,“千眼万雨”的生命能量也许最适合擅长临机应变的他。

然而黑影的“火势”与武功实在太可怕,就连风宇也无法看清楚他被凶焰团团包围的面孔以及出手的精细角度。乌家不愧是猎命师操作火炎咒的最大家,火焰加附在每一招每一式上,变得连擅长防御近距离攻击的“千眼万雨”都无法招架。

渐渐地,风宇连黑影出手的速度快慢也辨识不清,背脊被火刀砍了一掌,左脸颊被擦过一拳,身上的大衣完全被凶焰吹散,呼吸在灼热的场域中开始迟缓困难。

但,这些风宇都料到了。

所以他抱持的是“戏耍”的拖延战术,只要让岩浆逃走,这次的行动就可称成功。附加的,只是摸清自己与被激怒的黑影间的实力差距、体验黑影的“强”、看看自己能够撑多久……

以及让黑影记住自己的名字。

如此而已。

所以风宇完全不感气馁,反而觉得自己很了不起。

这样的心态在战斗中非常重要,尤其是在两名猎命师问的生死之搏。风宇全心全意求“在巧妙的防守中试着攻击”,而非“挫败对方得到胜利”。

反之,抓狂的黑影身形如奔雷,但遇上削铁如泥、兼又灌注内力的特制钢琴线不断朝自己喷出,速度不禁大幅减退。

无法以压倒性的实力取得胜利,黑影的心逐渐烦躁,看见风宇泥鳅般闪过大部分的攻击,更无法克制心中的不满。

“你这乌龟蛋!”黑影在漫天飞舞的钢琴线中翻滚,他意识到风宇的微弱攻击不是全然落空,而是精巧的布局。

风宇左手抛出锐利的钢琴线攻击黑影时,右手就会抛出同样的钢琴线封住黑影的“逃逸去路”,反之,若风字右手负责攻击时,左手就会封死另一端的去路。但以黑影骄傲的个性,他绝不理会所谓被封住的、需要闪避的去路,也因此黑影只斩断来袭的细线,却留下了四面八方无所不在的琴线,后果竟是让自己的身手更受制肘。

“前辈夸奖了,晚辈只是献丑。”风宇再度硬挡下黑影的疯狂七连踢。

黑影这七连踢具备七个角度、七种速度、七股力道,硬吃下攻击的风宇又断了两根肋骨,还被踢中右肩,差点举不起手来。

那无所不在的钢琴线不止限制了黑影的行动,也反噬了风字自己,许多攻击都无法闪开、必须硬格住。这也测试了黑影的怪力,以及自己硬气功防御力承受的极限。

“跟预料的一模一样,前辈,这次就一比零吧。”风宇吐出一口鲜血,全身百穴像长了眼睛般,迅速滑出钢琴线满布的对战区域,完全没有被割伤,还兼在半空中,用皮鞋底下的机关射出两团圆球。

黑影感到不对劲,全身凶焰大起,冲上前!

两团银色的圆球炸开,锐利的钢琴线朝一百多个方向射开!

‘‘别想逃!”黑影在半空中高速不规则旋转护身,愤怒地大吼。

黑影单膝落地,地上全是如雨滴喷落的黑色灼热血液。

黑影的眼珠子快要爆开,额头几乎要裂成两半。

风宇得意地逃走,还成功猎走了对他极为重要的“天堂地狱”。

“不可原谅……”黑影气极:“全都是一群胆小鬼,胆小鬼!”

第二天,日本政府厚生省通过了扩大残障生活救济金的适用范围。

第三天,浅草传出消息,财团大量收购土地,地价一路飙涨数倍,雷门一地的贫民住宅区全数被财团以破天荒的高价收购改建,并分配原住户日后的住宅单位。

天堂地狱,一线之隔。

天堂地狱

命格:几率格

存活:五百年

征兆:与幸运或灾厄差之毫厘。手中拿着划有头
彩号码的彩券却赶不上最后投注时间,或
是因睡过头没赶上最后失事的班机。站在
天堂的一端或坠进地狱的那一头,端看宿
主的执念,或是“天堂地狱”的随机摆荡。

特质:能量非常巨大的“天堂地狱”,将几乎无法
掌握的超变动因素倾注在赛局里,使宿主
因太过大意而骤然输掉,或慨然面对失败
之际却突如其来地获胜。适合实力微薄的
人倾力豪赌。

进化:千惊万喜,山穷水尽。

神田古书店街,夹在二手漫画书店问的中华餐馆,二楼,猎命师的秘密集会所。

一只火红的猫儿端坐在蒲团上,舔着尖锐的爪子。

最年迈的孙超与王婆盘坐在书房木椅上,最资浅的小楼、锁木、书恩三人恭敬地站在两列,身上都还裹着散发奇怪气味的伤药。

一个戴着绿色太阳眼镜的中年男子跷着二郎腿、躺在书房的悬梁上。

男子一头杂乱的绿色鬈发,不在意地抽着烟,还直接将烟蒂往下弹落。

烟蒂全都落在底下一个光头女人的脑瓜子上,但她似乎不以为意,眼神有些呆滞。

光头女人的脑袋倒也不是真的光得一乾二净,头皮上刺着一只令人毛骨悚然的大蜘蛛,蜘蛛毛茸茸的脚像是紧紧抓住她的眼耳口鼻,仔细一瞧,那逼真的蜘蛛剌青是由细碎精致的咒文爬梭而成。

而风宇,就坐在红猫“岩浆”的一旁,与光头女子相隔只有半只手臂的距离。

“不愧是年轻一辈中最受好评的猎命师,抢先在乌霆歼前将‘天堂地狱’抢了过来,否则后果真不堪想象。”孙超点点头,他明白风宇这孩子很需要赞美。

不单因为这次的任务成功,如果你知道风宇是如何成为猎命师,谁都明白任何单纯的赞美对风宇来说都是远远不够的。

“过奖,晚辈自不量力。”风宇口是心非,笑得倒很优雅。

“想来那乌霆歼也不怎么样嘛,徒有虚名。”躺卧在横梁上的绿发男子吐着烟圈,酸酸地说道。

风宇并不理会,只是笑笑。

绿发男子冷冷哼了一声,心中咒骂了好几十句伪君子的同义词。他一向与风宇不合,但风宇也一向对他明目张胆的反感不予置评,这让他心中更加不屑。

“现在如何处理‘天堂地狱’?”王婆问,眼神扫过现场每个人。

积聚五百年修行的“天堂地狱”生命能量太凶暴,即使已经落人这群猎命师的手中,极欲获得力量的乌霆歼也一定不会放弃,迟早都会找上门来将岩浆吃掉,届时若因此增添了乌霆歼的力量,将使得搜捕行动棘手好几倍。

“鳌九?”王婆看着躺在梁柱上的绿发男子。

“将岩浆留在这里,乌霆歼那小子既然这么自负,一定忍不住来抢。”鳌九垂下手,那手像是关节无声松脱般往下拉长,竞在瞬间长到将香烟头直接按在光头女子头顶的蜘蛛刺青上,慢慢炙烫出一个焦痕。

那瞬间,光头女子头上的巨大蜘蛛图腾好像挣扎了一下,不知是否为幻觉。

但光头女子眼睛连眨都没眨一下,一点知觉也没有似的。

“然后呢?”王婆淡淡地看着鳌九。

“守株待兔,我跟阿庙联手的话,九成九可以杀死他。”鳌九打了个呵欠,伸了个懒腰。

“阿庙?”王婆看着坐在岩浆旁的光头女子。

“我没意见。”阿庙面无表情,她的声音毫无高低起伏,机器人似的。

鳌九与阿庙,是猎命师中生代里少见的绝妙搭档,两人自成为猎命师的那一刻起已搭配了十多年;鳌九的燃蟒拳加上阿庙的蜘蛛舞,实力几乎可以与一个长老抗衡。

对他们来说,猎杀的技术远比猎命还要精熟,可说是十足的武斗派。

“你们三个昵?”王婆转头看看锁木等三个资历最浅的猎命师。

书恩与小楼上次吃了大亏已经不敢托大,两人只好看着思虑精熟的锁木。

锁木皱着眉头,说:“如果将‘天堂地狱’转交给其他人,例如书恩,带去北京的途中难保不被乌霆歼抢夺,何况还有一个乌拉拉那小鬼从中扰乱。所以最保险的方式,就是风宇护卫着锁死‘天堂地狱’的岩浆回到北京,如此乌霆歼猎噬不到‘天堂地狱’,而我们持续在东京抢先乌霆歼一步将其余的凶命找出来,然后一个一个带回北京请长老丢入‘炼命炉’里。”

说着说着,锁木自己也摇摇头:“但这种做法无疑缓不济急,乌霆歼不靠灵猫,光靠自己的鼻子就可以找到恶劣的生命力量,说不定还更有效率?我们一群人在偌大的城市里与他追逐竞猎,赢面不大,万一不幸跟他碰头,最糟的状况还会死,身边的灵猫则被夺走吃掉。”

王婆点点头,示意锁木继续说下去。

“况且,风宇是目前为止唯一能跟乌霆歼僵持数分钟的人,有了他拖住乌霆歼,我们可以获得充足的时间变化战略,或者逃走或者将灵猫先送走,此时叫风宇先回北京,对我们的战力折损不小,十分不妥。”锁木说着,鳌九不以为然地瞪着他。

风字笑笑,虽然他自己可没把握下次还能拖住乌霆歼“几分钟”。但对于赞美,他总是乐于接受的。

“但我们也不应该守株待兔,守株待兔的结果只会让乌霆歼在东京肆无忌惮吞噬更多的坏东西。我们应该分组进行猎命的工作,在完全不求战的情况下与乌霆歼的行动做时间赛跑。猎到手,就逃走,完全不求战;没办法猎到手,也不必强求,看看能不能将凶命寄宿者早一步杀死,然后尽量拖住乌霆歼让坏东西们窜走。”锁木深思道:“等到长老护法团大驾东京,我们再合围乌霆歼,将其扑杀。”

“很保守,很好。”王婆点头,这的确很符合猎命师集团一贯的作风。

绝对的去个人主义化,百分之百的胜算。

“哼。”鳌九冷笑,他当然不至于笨到公然反对王婆对锁木的认同,但他心里盘算的,依旧是跟乌霆歼好好打上一架。

会赢吗?根本不是重点,重点是风宇可以,鳌九自认也没有问题。

孙超意义深远地看着鳌九,鳌九索性闭上眼睛不瞧。

“那从现在起直到长老护法团抵达为止,鳌九、阿庙、锁木、风宇一组,由锁木担任队长;书恩、小楼、锁木、王婆与我一组,由我担任队长。我想这样的编制应该在实力或判断的平衡上都没有问题。”孙超慢慢地说。

“我有意见。”鳌九突然从梁上跳下,瞪大眼睛“凭什么要我听锁木的话?他算什么东西?论年纪论拳头,我都……”

“闭嘴!”孙超的眼神变得相当严厉:“光你现在的表现就足以证明你不适合担任队长,还是你想要我指派风宇?”

鳌九胸口兀自喘伏,气愤得全身颤抖。

“我没意见,锁木很好。”风宇颇有风度地微笑,虽然他也不以为然。但如果这个结果能让三十五岁的鳌九忿忿不平,那这个结果就是好结果。

“我也没意见。”鳌九强自压抑怒气,闭上眼睛。

“谢谢各位对我的信任,其实这也……”锁木慢慢开口。

鳌九突然一拳重重打在阿庙的脸上。

阿庙的身子轻轻晃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坐好,眼睛直视前方,不是在发呆,却一点表情都没有。

鲜血自阿庙的鼻孔中汩汩流出,众人都愣住,然后陷入深蓝色的沉默。

“没事了。”鳌九点了根烟,泄恨后情绪显然和缓得多。

书恩感到极端不可思议,她跟阿庙是第一次见面,并不熟悉怎么会这样。

她看了看王婆。王婆却只是叹了口气,拿着纸巾帮无动于衷的阿庙擦拭鼻血。

书恩注意到,王婆的眼角带着泪珠,然后自己的视线也模糊起来。

好像有点理解了。也许自己也差点变成像阿庙这样的人吧。

这可悲的命运,究竟何时才得以终结?

“我有一点不懂。”书恩深深吸了一口气:“虽然乌家打破了规则让大家面临诅咒之祸,但乌霆歼搜猎这么多可怕的怪命,不就……不就是为了闯进东京地下皇城直取血天皇的脑袋?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不让他去做?甚至帮助他搜猎怪命呢?就算乌霆歼死在地下皇城,诅咒的预言也正好得以解除啊!”

这个疑窦放在书恩的心里很久很久了,若不是看到光头阿庙对鳌九泄恨的一拳毫无反应,她心中的大问号还是不敢寻求开解。

“关于地下皇城的传说很多、很纷杂,什么史前怪物、异魔军队、无不描述得凶险无比。万一乌霆歼没有死在皇城,而是半死不活地被困住的话该怎么办?到时候咱们全都要灭亡,一个都不剩。”王婆淡淡地说,将殷红的纸巾折好,一指按摩阿庙的人中穴道。

“届时吸血鬼再没有强大的力量与之对抗,他们就可以走出日本,像二次大战那般烧尽亚洲黄土。他们至今还算安分,正好印证我们保持现状的决定,是正确的。”孙超的声音却有些言不由衷。

“如果……如果不只是乌霆歼,而是我们数百人、甚至数千人一齐冲进去呢?说不定……说不定输赢就看这一次了?我们这么多人,一定有机会的……”书恩的声音渐渐颤抖,因为她注意到大家都将目光避开她。

就连那位骄傲的风宇,也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

刹那间,她明白了。

原来这答案如此简单易懂。

书恩低着头,看着双手。

依稀,殷殷血红从记忆中不断涌出,再度爬满了皎洁的双掌。

血红,似乎就只是血红。

历史依旧停滞,不因为牺牲而推进半分。

血镇

命格:集体格

存活:两百五十年

征兆: 阴狠,不断勃发却又强自压抑的怒气,宿主
的影子跟随光线变化而改变的速度缓慢许
多是其外显。

特质: 以自身不断压抑的愤怒为中心,扰动周遭
不安的气氛与情势,进而引发一个“城”规
模的血腥屠杀。如果运用过当或错过引爆
的时机,自身也可能丧命。

进化:万里长屠等。

两周前,江苏。

那天天气很清朗,书恩从外面回来,即使身上沾满刚刚猎杀的吸血鬼气息,她依旧不以为意,还哼着小曲。

因为今天是弟弟书史满十八岁的生日,据说连厉家与任家的前辈高人都要来庆贺,父亲一早就到车站等待,毕竟前来祝贺的两人都是长老护法团的成员,来头不小。

‘‘男孩子的生日排场真大,记得我十八岁生日那天还被捻出去追命哩,猎命师的世界也是重男轻女。不过爸却从没认真教弟什么术法,只让他一股劲地在外面玩。还是说,书史没这方面的天分?’’书恩到浴室放了热水,咕哝着脱下鞋子。

洗去与吸血鬼战斗的痕迹前,书恩愉快地将刚刚买回来的生日蛋糕偷偷藏在自己床底下,想给书史一个惊喜。

“十八岁了,也该谈恋爱了吧?上次在街上碰见,书史旁边的女生说不定就是他的女朋友?”书恩搓揉着头发上的泡沫,自言自语着:“不会,不会。书史他什么都会告诉我。”

突然,浴室外传来许多谈话声,书恩倾耳一听,门外的声音平稳低沉,猜想是爸爸带着其他的猎命师前辈来了。

而书史踩着拖鞋、懒散的招呼声也印证了书恩的猜测。

“姐,洗完了就出来,换我洗,爸带两个伯伯来这里,等一下要去馆子吃饭。”书史在门外嚷着,语气很不耐烦。十八岁了,还是个没礼貌的小鬼。

“洗好了,叫个什么劲?刚刚在家那么久也不会先洗一下?”书恩将门踢开,一边用大毛巾包起自己的长发.

书史才要踏进浴室,就被父亲唤住。

父亲身后的长板凳,坐着一个胡子花白的老者,身材瘦小如狗。玄关处则站着一个精壮的中年汉子,额骨高耸。

“别洗了,直接出去把。”父亲严肃地看着书恩跟书史,说:“带着你们的猫,还有武器。”

‘‘天啊,今天不是要呋祝我生日吗?过正常一点的日子会怎么样?”书史懊丧地说。

他几乎没被父亲严格要求过什么,自然也不会严格要求自己成为高人一等的猎命师,他最关心的,还是今天在学校里跟小女朋友发生的小争执。

‘‘别罗嗦。,’书恩捏了书史的屁股一下,她瞧见父亲的眼神比训练自己时还要严肃许多。

‘‘走吧,王兄。”额骨高耸的中年汉子姓任,任不归,原本居住在沈阳。

‘‘嫂夫人不会来吧?”胡子盖住半张脸的老头叫厉无海,上海的老猎命师。

父亲点点头,默认了平凡人身分的母亲不会同行。

下一刻,五个人、五只猫,就这么走在江苏大街上。

弟弟书史闷着一张脸,被夹在任厉两人间,他走得快,任厉两人就走得快些,堕了后,任厉两人也不催促,只是跟着放慢脚步。

此时街上非常热闹,台湾的周杰伦正好在附近开告别歌坛的巡回演唱会,各种摊贩群聚像个小市集,最吸引人的还是卖吃的小摊子,糖葫芦、麦芽糖饼、烤地瓜、卤味、烘鸟蛋、汽水红茶等,嘉年华的气氛。

但越是热闹的空气下,书恩就越感到不自在。

“妈有事吗?怎么不跟我们一起去?”书恩不解,隐隐约约觉得不对劲。

父亲沉默不答。书恩看了父亲一眼,他的神情没有丝毫异状。

父亲停下脚步,在一问卖糖葫芦的小贩前。

其余四个人也跟着停下。

“书史,想吃吗?”父亲问。

书恩不可置信,这实在不像是严厉的父亲。

但大概是任厉两个陌生人面前,一向贪吃的书史不想显露出想吃糖葫芦的意思,所以摇摇头,眉头皱了起来。青少年的别扭。

“我想吃。两串。”书恩说,父亲点点头,向摊贩买了。

书恩接过,很自然地递了一串糖葫芦给弟弟,弟弟没有说什么便吃了。说到底还是这个做姐姐的最了解他。

五人跟着父亲的脚步,走进远离喧嚣的小弄里。小弄复杂曲折,顺着地形缓缓往下延伸,渐渐地,巷弄的密度越来越稀疏,有些荒僻了起来。但书恩对此相当熟悉,因为这附近是父亲教导她许多术法与斗技的偏僻地方。

最后众人来到一一片低洼的林子地,举头一望,还可见到灰白色的房台罗列在上方。既靠近城市,却是人迹罕至。

父亲的脚步终于停下,回头看着任厉两人,眼光像是询问着什么。

只见两人张望四周,确认了什么后,缓缓点头。

带着凉意的山风吹进了林子里,书恩脚下的猫哆嗦了一下,书恩察觉有异。

书史手中的糖葫芦正好吃完。

“搞什么啊,神秘兮兮的。”书史有些埋怨,这算什么鬼生日啊。

厉老头蹲下,身上的气赫然源源不断高涨,一瞬间突然以他为圆心、四处喷涨开来,吹出一个约莫十丈大的圆,将地上的落叶全部吹散到圆的外头。

圆里圆外,壁垒分明。

任大叔点点头,捧着猫,与厉老头纷纷跃上树的最顶,在刻意吹画出的圆的两端上,监视着下面动静似的。

父亲站在圆心,看着姐弟两人。

“这是做什么?”书恩警戒,牵着弟弟的手,后退了一步。

父亲眼中依稀泛着泪光,却又一闪而逝,回复到不带情感的、刚毅的脸。

“一个小时后,你们之间只能活下一人。”父亲平静地说。

父亲语气之平静,好像正在说一件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事。

书恩身子一震,牵住弟弟的手一下子松开。

“在这个圆内,杀死对方吧。”

林子里,诡谲不安的气氛。

“为什么我要杀死弟弟?”书恩。

“别那么自信,说小定是弟弟杀死了你。”父亲寒着脸,厉声道:“动手吧!”

“怎么搞的……简直是胡说八道嘛!”书史惊骇莫名,勉强摆出战斗的姿态,但在颤抖。

书史豢养的灵猫弓起身子,缩在他的脚边,沾染到紧张的气氛。

“爸,你别开玩笑了,书史他根本……”书恩握紧拳头,突然感觉到父亲的身上散发出一股浓烈的悲怆气息。父亲是认真的。

非常明显,父亲,要借自己的手杀死弟弟书史。

这几年来,父亲根本不怎么督促贪玩的弟弟练功,却很认真地考察她每个月武功的进境,一有疏懒,就会严厉斥责。有时候父亲还会猎捕城郊的吸血鬼,丢到上锁的屋里让书恩做战斗练习。

但对于弟弟,父亲只是随便提点一番,不沦是法术或是击打的技巧,书史马马虎虎,父亲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点曾让书恩感受很差,认为父亲偏心,重男轻女。

但年纪越来越长,书恩才感觉到父亲灌注住她俩身上的期待有着根本上的差异,父亲对弟弟的特意放纵,是相对的不放期望。

书恩自模模糊糊理解到这一点后,对弟弟就越关心,她潜意识里同情不被期待的弟弟,虽然弟弟乐得轻松。

而现在,父亲要他们杀死对方的战斗背后,只存在一个再明显不过的结果。

“书恩,书史,这是你们的命运,除了用彼此的鲜血接受,没有别的选择。明白了就开始吧。”父亲身上缓缓散发出一点一点的斗气,像是要引诱这对姐弟似的。语气很平静,几乎已不带悲伤。

厉老头与任大叔在上头,两双眼睛虎虎威吓着,监视这场手足相残的可怕仪式的进行。

书恩摇摇头,自动后退了一步。

‘‘弟,别害怕,姐姐小会伤害你的。”书恩说。弟弟发抖着握拳的样子,让她觉得很小忍,压抑心中的害怕,小让浮现在脸上。

‘‘姐,怎办?”书史呼吸不畅,汀流满襟,怯生生地避开父亲的眼神。

“别怕,我们俩谁也别动手,看他们能怎么办。”书恩咬牙,一手按萘着自己肩上不安颤动的灵猫。
完全莫名其妙的战斗。一点也没有必要。

‘‘小弟弟,这种事很简单的,只要轻轮挥出第一拳,剩下的动作你的身体就会自然而然去完成它,你姐姐的身体也会呼应你的动作,就像跳舞……对,就像跳舞。战斗就是这么回事。”历老头在树上说。

“看是要像个猎命师用各种斗术缠打,还是用市井流氓的扭扭抱抱,或是闭上眼睛任人宰割部行;总之,你们之间只能留下一个。或是谁被扔出这个圆、或自己走出这个圆,我跟厉老就会代劳,取走他的性命。”任大叔说,蹲坐着。

父亲严肃地看着愣住了的书恩与书史。

“爸,我要找妈!”书史眼泪滚落,被三名猎命师的气势强压到心神慌乱。

“爸,你是不是疯了!哪有不需要理由的战斗!”书恩怒吼,灵猫嚎叫。

父亲漠然,举起拳头,拳头上的真气凝聚到了最高峰,手臂附近的空气隐隐震动起来,这“百流拳”的多年功力让树上的两名资深猎命师,也不禁微微点头。

书恩愕然。

她曾看过父亲用百分之百的拳力轰击吸血电藏身的水泥房,一击之下,水泥房剧烈崩塌破出一大孔,里头的钢筋都弯曲变形了。

“如果书恩你这么觉得,倒也情由可原,毕竟人生都到了这么疯狂的地步……你大可以走出这个圆,就可以从疯狂里解脱了。”父亲沉声继续说“或是你们不想动手,要我一拳一拳招呼你们,看看谁最后还能好端端站着?站不起来的那个,就让当父亲的我来承受罪孽吧。”

父亲说着说着,踏前了一步,高高举起了拳。

“真不愧是父爱啊。”厉老头啧啧,不若平常沉默的他。

父亲青筋浮现,斗气大涨!

“书史小心!”书恩大惊,赶紧扑倒书史。

风压扑面,父亲一拳从上而下直落,一声闷响,土块轰然爆开。

素恩一手抱着弟弟打滚,一手护住两人门面、挡下扑射来的土石,却觉得腹部一阵尖锐的剌痛。

“怎么……”书恩压着腹部,手掌缝渗出汩汩红血。

书史惊慌失措推开书恩,手中紧紧抓着的防身小刀沾满了红色。

刚刚书恩扑倒他的瞬问,他竞以为姐姐想趁机突下杀于,情急之下,刀子掠出。

这一错,不能回头。

“姐姐,对不起!”书史痛哭,身上的气很凌乩。

书恩难过得流下眼泪,心中的痛苦远超过腹部挨的那一刀。

血不断自指缝中渗出。

那把小刀的锋口成锯齿状,又纹上珍贵的煞血咒,一旦划破皮肤,就算立刻运气封住了穴道,也无法在一时半刻将血止住。那是书恩送给弟弟的,去年的生日礼物。

书史大叫,松开手,让掌心将掉落的刀子吸黏住,冲向书恩。

再过一秒半,当书史的手刀横斩,书恩伸手硬架住的瞬间,他掌心吸住的刀子就会顺着劲道盘旋割出,将书恩的脸斩成两半。

书恩一清二楚,因为这招式还是她教弟弟的刺杀技巧。

“从什么时候开始,你觉得这种把戏打得赢姐姐?”书恩鼻头一酸,弟弟的手刀已经来到面前。

弟弟涨红着脸,龇牙咧嘴哭吼。

大喝中,手刀只削破空气。

书恩急速矮身,单掌快速绝伦往上一拍,分毫不差贴住书史手掌掌心,将小刀硬生生吸住,反手一转,将小刀吸夺过来。

几乎在同时,书恩另一只手离开出血的腹部,猛地一甩,血珠溅洒进弟弟的双眼,夺走他一秒的视力。

书史闷叫,一股灼热的掌气砸在胸口,整个人往后翻滚。

父亲看着姐姐一掌将弟弟打飞,一股情绪牵动脸部的肌肉,抽着抽着。

生死斗才刚刚要开始。

就跟自己在二十多年前亲手杀死哥哥与妹妹时,毫无差别的残酷。

书史擦去眼中的鲜血,红色的痕迹画过脸颊,他惊恐地喘息,白色衬衫胸口上鲜明的血手印让他的模样看起来更为惶急。

“书史,下次记得,姐姐教过的体术都没有用.知道吗?”书恩压着下腹忍着痛,额上汗珠滚动。
书恩将刀子轻轻丢出,止好落在书史面前。

‘‘姐姐不怪你。”书恩强笑,右手一伸,按住跳起的灵猫额头,口中念念有辞。

“姐姐,我的脑子一团乱,里面好象有东西在烧……‘书史号啕大哭,一点都不像个已满十八岁的大男生。他一手拔起刀子,一手按住灵猫的身体。

两头灵猫身上的毛都竖起,将体内储存的“命”传导进主人的身体里。

书恩操控“术”的技巧远胜弟弟,封印命的特殊咒语早已缠爬住自己颈部以下的皮肤,完成了猎命师最擅长的战斗姿态。

但她还是屏息等待慌乱的弟弟将命牢牢封印好,这是她对弟弟最后的温柔。

在这等待的十几秒里,书恩好不容易在腹部的创口周围用手指画了凝血咒,将失血暂时止住。

弟弟准备好了,露出残暴的眼神。

书恩感应到,弟弟所选择的“命”,是能够在短时间内大幅提高战斗本能的“盲兽”。

书史比谁都清楚,自己非常不擅长法术的灵活应用,所以干脆透过“盲兽”的加持、专注在狂暴的体术上,由本能驱动肉体,做出超越平时好几倍的神经反射。弟弟不擅法术,这也是书恩之所以赠送事先刻好煞血咒的锯齿小刀的原因。

“姐姐用的,是‘千眼万雨’。”书恩提醒,身上的气渐渐凝聚起来。

“知道了,姐姐。你也小心了。”书史沉着声。

他的语气镇定,全身肌肉却在急颤。他想起了学校里的小女友。

趁着书恩还未将气提升到顶点,书史低吼一声,像豹子般向前贯冲。

书史全身成一直线,手中的刀倏地一刺。很简单,化繁为简的动作。

书恩脚甫离地,轻巧巧、堪堪避过这一击。

书史一击不中,立刻像野兽般接连快速突刺,手中小刀配合身形不断削、刺、钩、砍、剁,但就是构不到姐姐的边。

落空。

落空。

落空。

落空。

两百招过了,书史的突刺动作随着两百次的落空,越来越焦躁。

越是焦躁,书史的动作也跟着凌乱起来,两只眼睛都成了血红的兽瞳。

“……”书恩心中却极为苦楚。

双方原先的战斗力差距实在太大,尽管弟弟借由盲兽催动体术,但动作问全是要命的缝隙,这局面儿乎等于,端看书恩存决定什么时候击倒弟弟似的。

就算不用高度防御性呒的“干眼万雨”,书恩也有十足把握……让弟弟倒地不起。

“书恩!你在等什么!”父亲大吼。

“书恩一愣,动作一滞,书史手中的刀子急速画过书恩的头发,在空中射散无数黑丝。

练武之人对危机极其敏感,加上“千眼万雨”极强调直觉,书恩一躲开刀子,迅即反脚回踢,将弟弟手中的刀子踢飞。

‘‘喝!’’书恩又一个直落压脚紧跟在后,直接断了弟弟的肩胛骨。

书史惨叫,断骨嘎然倒刺进体内,铡断附近的大动脉,鲜血却因为没有外伤而只在体内奔涌。

只一瞬间,两个踢脚,弟弟就颓然倒下痛吼。

“弟弟!”书恩心中大乱,赶忙要检视书史的伤。

书史痛极,却没忘记‘‘姐姐要杀死自己”这件事。身上的伤越痛,姐姐就越危险。

”别过来!”书史快速捡起刀子大吼,乱挥逼退书恩。

“书史!快封住穴道,不然你会死的!”书恩哭了出来。

书史意识渐渐模糊,但手中的刀子还是兀自狂乱地挥着、切着。怎么封住肩胛附近的血穴,他根本就不记得。

“别过来!你别过来!”书史喝道,摇摇晃晃,抬起眼睛瞪着逐渐分化成两个影子的姐姐。刀子刺出的力道越来越弱。

书恩大急,将书史手中的刀子击落,想抱住书史时却被他乱拳逼开,然后又见他趴倒在地,抓起
刀子乱挥。

父亲叹了口气,别过头。

胜负已分,谁都看得出来。

体内失血过多,书史的表情越来越迷离,脸色极度苍白。他豢养的灵猫呜呜啼哭,哀伤地在一旁陪伴着主人。

书史慢慢软倒,双膝跪地,垂下手,两眼干瞪着被林子遮蔽的天空。

书恩大哭,抱住书史,双手拍打弟弟肩上的重要穴道止血。

弟弟迷迷糊糊地靠在姐姐身上,全身发冷。

“姐姐……对不起……”书史困倦不已,气若游丝。

“你在胡说些什么……是姐姐对不起你……”书恩痛哭,用力、用力地抱住身子越来越沉重的书史。

在根本不明白理由的情况下,她亲手杀死了,非常疼爱的亲弟弟。

书史死了。

一旁的灵猫垂首哀号。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有这场荒谬的战斗……”书恩几乎要哭到昏厥,抱着弟弟,恨恨地看着父亲。

两名猎命师大老轻轻跃下大树。

“让开。”任大叔推开书恩。

厉老头一掌横斩,竞将书史的颈子硬生生剁歪,确认书史百分之百死亡。

“干什么!’’书恩怒极,不理会自己的功夫太弱,左手五指疾取厉老头的咽喉。

厉老头的身影瞬间消失,来到父亲身旁,一睑无奈。

“这就是猎命师的宿命,你无须自责。今天不是你不杀死弟弟、弟弟就会杀死你的局面,而是如果你们姐弟不彼此残杀,所有猎命帅就会被赶尽杀绝。”历老头摇摇头:“别怪你父亲,他从前也亲手杀过自已的兄弟姐妹,你该庆幸,你父亲选择了你,而不是你弟弟。”

书恩愣住,不解,但愤怒依旧。

“很讽刺吧,猎命帅竞猎大下群命,却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任大叔看着自己的掌心。

一片的空白。

掌心上一条纹路都没有,只有厚厚的茧、与不断战斗后留下的疤痕。每个猎命师天生就没有掌纹,普天下都一个样。

猎命师特异的体喷,就像一条千疮百孔、裂缝满布的破烂小舟,不管负载什么样的东西,都会迅速沉进湖底。

没有一种“命”能长留在猎命师的体内。一盏茶,命就会自动挣脱猎命师的躯窍,流亡在苍茫天地之中。

猎命师没有命。

猎命师拥有的,只有诅咒。

因为怯懦,得到的恐怖诅咒。

书史的生日蛋糕,就一直静静地躺在书恩的床底下,再也没有拿出来过。

蛋糕的糖霜上爬满了蚂蚁、蟑螂,与老鼠。蜡烛歪歪斜斜地倒在一边。

然后,书恩踏上了东瀛的土地。

一块被盛传没有吸血鬼猎人的禁地。

任务:不计一切代价,杀死乌霆歼或乌拉拉两兄弟中,任何一人,防止诅咒应验,为祸全族。

千眼万雨

命格:修炼格+几率格

存活:一百二十年

征兆:身体无法保持精确的平衡,一直处于不断
快跌倒却叉勉强平衡的姿态

特质:近乎自动闪避敌人所有的近距离攻击,但
宿主的意识也会被压抑到只剩一半的状态,
以使命格的力量发挥到极限的,缺点是宿
主的攻击力也会随意识低落而滑落。

进化:若宿主的意识在战斗中能够保持清醒,敌
人的攻击亦不断落空,“千眼万雨”可被修
炼到更深刻的境界,如“大幸运星”、“雅典
娜的祝福”等。

东京的吸血鬼或许拥有世界第一的组织能力,尤其是组织目标很明确的时候。

当宫泽提出“杀胎人在搜猎遭逢厄运之人”的论点后,牙丸护卫军的情资网便与民间的媒体资源、户政组织与网际网络结合,以惊人的速度过滤可疑的对象。

欠税多年的潦倒大户,家里出过多次车祸的人家,地下道里几万名无家可归的落魄游民,医院里数千名无知无觉的植物人与重症患者等等,全都分配责属,受到各地方吸血鬼严密的控管。这些资料也都送到宫泽的手上。

然而宫泽只是摇摇头,这些资料都太表面化了。

或者说,不够特殊。

与其在一堆没有意义的资料上打转,不如继续将精神花在阅读阿不思搬来的吸血鬼知识上,看看能否另辟蹊径。于是宫泽日以继夜在昏黄的房间里研究、反刍吸血鬼的一切。一个礼拜就这么过了。

越了解这个城市的黑暗面,宫泽好奇心的胃口就越来越大,每分每秒都在脑袋中将世界观解构、复又重新组合。从前学习过的政治学、社会学、宗教学,与心理学等种种知识,全都急速转化,以另一种奇特的面貌解释这个世界的构成与存在的依据。

宫泽的大脑,此时经历了儿童时期各种“新奇的常识”大量塞进脑中的认知爆炸阶段。

他不只感到好奇,还异常地兴奋。

突然,一股很奇异的直觉要浮上心头。

“阿不思……”

宫泽发觉他说出这几个字时,他已拿起电话,在几秒前拨下一串号码。

“真难得呢,约会的季节又到了吗?”阿不思的笑声在电话另一头。

“是这样的,能否给我你们吸血鬼的历史文本?”宫泽的手指搅着茶水。

“历史文本?你是指那些几乎要脆裂、脏兮兮、没什么人感兴趣的古书残册吗?约会嘛应该看的是电影,可不准你约会时想着别的事,嘻嘻。”阿不思的声音很有表情,宫泽很容易就能想象她“不三不四”的表情。

“你脑子里只有约会吗?我多了解你们吸血鬼一点,就能早一点替你们抓出那个黑衣人。在看了你给的那箱资料后,我隐隐约约感觉到这个世界的图像背后,好象还有一股跟吸血鬼对抗的神秘势力。那股势力要追溯起来,说不定要比吸血鬼的历史还要悠久。”宫泽说。

他发现吸血鬼的历史里,不断出现亟欲扩张版图的膨胀力,但都被奇异地压抑下来。这股压抑有来自内部自我规范的紧缩,却也有迫不得已的外部紧张。宫泽感觉到日本吸血鬼的地下社会,下意识地,与“中国”呈现强烈的对抗性,每每中国军事社会强大时,日本吸血鬼势力就会呈现负相关的衰颓。但要深究其因,却无论如何都会因为古代资料的阙如而无法再进一步。

但无法再进一步,却并非意味停滞不前。

宫泽有推理逻辑无法较量的想像力草图。

“你说的不是猎人吧?”阿不思。

“不是。那股势力很复杂,我一时也说不上来。,,宫泽。

“该不会是指你先前说的爱猫协会吧?嘻,其实他们也不怎么样嘛。”阿不思笑,想起了那一夜。

“不论是不是爱猫协会,总之以结果论,若那股压制吸血鬼的势力不强,坦白说,我很不能理解为什么吸血鬼足以统辖日本一国,却无法祸及全世界?”宫泽说,这可不是反讽的气话。

“这倒有趣……那就允许你约会时说点奇奇怪怪的东西吧,那么,一个星期后……周四晚上见,老地方蓝图喔。”阿不思欣然。

“要等到下周四?”宫泽愕然。

“谈恋爱要有耐心昵,我,不值得等待吗?,,阿不思轻笑。

宫泽皱眉,挂掉电话。

奈奈正站在一旁,用一种很局促不安的表情。

“你在外头有了女人?”奈奈故作轻松,甚至还带着微笑。

“别多心了,一个房间整天贴挂着凶案照片的丈夫,怎么会有时间搞婚外情?跟验尸官谈恋爱吗?”

宫泽苦笑,回过身,避开奈奈的眼睛。

奈奈拉住宫泽的衣角,叹息。

“我知道你不会想要外遇,但别的女人可不见得,不过这些都算了,不信任你的话,当初也就不会嫁给你了。只是这几天都看你把自己关在房里,几乎不出门,净看那些奇奇怪怪的资料跟照片,让我觉得很害怕。”奈奈说。

宫泽松了口气,温柔地抱住奈奈。

“有些案子就是这样,但不管案子多可怕,事情还是得做完。”宫泽说,他能透露的并不多,相信妻子也能明白这点。

“不,不是这样。”奈奈身子微震。

宫泽好奇地端详着美丽又贤淑的妻子。

“我是说,我觉得你看那些资料的时候,好像很兴奋似的。这让我……多多少少觉得,算是不正常吧?”奈奈勉强说出口。

宫泽一愣,这是意指自己的血液里有变态的成分吗?

“你有想过,换个工作吗?反正我们的存款也够多了,我的丈夫那幺聪明,我想不管做什么样的……”奈奈鼓起勇气。

“这恐怕有难处,警察的工作也对很多人负责,至少……也得等这个案子结了,我们再讨论看看吧。”宫泽有苦难言,只好制止奈奈接下去要说的话。

但奈奈的话,让宫泽感觉到,自己或许真有那么点不正常?

好整以暇,跟位阶于食物链之上的猎食人类者讨论事情的自己……

涩谷,热闹的十字街头,四周都是百货公司与电子用品卖场。

突兀地,一台满是斑驳烟渍的老式双轮推车,推车上夹着铁锅,一个满脸胡渣的中年男子抓着推杆,一言不发地将推车推到马路旁,扭开瓦斯桶,生起火,卖糖炒栗子。

突兀?并不突兀。东京街头卖小吃的很多,不缺他一个。

但卷起袖子,用赤裸裸双手戳搅覆盖栗子的厚重铁沙,恐怕找不到第二个人。他认真、刚毅的脸孔,被焦烟熏得乌漆抹黑,衬合他近乎哑巴的沉默。

许多路人都见惯了这情景,走过他身边时也没多看他一眼。几年前这位小贩的特异举止曾上过电视,接受过几个搞笑艺人的采访,媒体管他叫‘‘炒栗子魔人”。他没有意见。

但在不论什么节奏都以光速进行的东京,任何新鲜事物的时效就像牛奶上的过期标示,一旦过了七天,就不再具有被讨论的娱乐意义。炒栗子魔人也就退化成一个单纯的,执着于用双手翻炒栗子的沉默大叔。

而且生意不好。

“你知道为什么生意不好吗?”

不知何时,炒栗子魔人的推车前,站了一个身着红色皮衣的高挑女子。女子细长的脸带着亲切又艳丽的笑容。

炒栗子魔人微微一愣,被熏黑的直率脸孔难掩失望。

第十七次。

穿着夸张高跟鞋的阿不思如何接近、何时接近他的,他都一无所悉,更不用说抓准阿不思接近他的时机。

然后给她致命的一击。

“虽然说徒手炒栗子看起来很有卖点,但是很脏。你自己看看。”阿不思笑得很甜,开玩笑的意思大过于嘲弄。

炒栗子魔人不由自主将双手从炙烫的铁沙里拿出。

的确,脏得一塌糊涂。黑色的渍塞满指甲缝,通红冒烟的黑色皮肤上,烤焦的静脉夸张地浮胀,像好几条爬在烂土上的蚯蚓。

不只脏,简直脏死了。

“你能想象穿着水手制服的高中女生,唇红齿白地吃着用这么脏的手炒出的栗子吗?这简直是……”
阿不思说,声音就像女演员的旁白。

“简直是性骚扰。”炒栗子魔人虎躯一震,随即噤声。

回一头吸血鬼的话,对他可是种侮辱。

突然,他的肚子发出咕噜咕噜的可怜声音。

“肚子饿了吧?欢迎加入牙丸禁卫军,失业猎人的事业第二舂,不只无限提供甜美好喝的冷冻血浆,表现好还可享有活人大餐,需要的话,还有女人可以解闷喔。”阿不思笑笑,看着这位她口中的“失业的吸血鬼猎人”。

炒栗子魔人不屑地从铁沙里翻出一颗炒栗子,手指一压,黑色的栗壳破裂。就这么吃起卖不出去的东西,好像是在说:“滚你的,我吃糖炒栗子。”

“武术家这样可会营养不良。”阿不思拿出张钞票,用一枚铜板压在锅子上,甜笑道:“就当作是友情赞助武术家的训练经费哕,哪天你复出了,可得记得这张钞票的恩情,饶了我的小命喔。再见了,我要去约会昵。”

阿不思转身,步履轻盈地离开,还不忘用擦着粉红指甲油的纤长细手,挥挥道别。

进步得真快,我得用第二高段的猫步才能无声无息地靠近他,这还是仗着熙攘人群给我的掩护……阿不思心中暗暗赞道。不用多久,这城市又会多出一个有趣的麻烦了。

十字街口。炒栗子魔人双拳紧握,两臂通红,看着阿不思消失在人群中。喉头一阵鼓动,然后收下了那枚铜板跟钞票。闭目反省。

追求究极武学的他,在几年前还是个野心勃勃的猎人,而且热血。

热血到,赤手空拳跑到号称绝无猎人生存空间的日本,一路从北海道劈杀吸血鬼到魔都东京。

但自从看到那一幕后……

“还不够。远远不够挡下那种拳。”他不再叹气,继续翻炒孤独的铁沙。

西武百货,蓝图咖啡厅。

宫泽看着玻璃窗外,全亚洲最热闹的街头景致。

悬吊在对面电子大卖场上的镜面投影板上,日本首相正向全国人民解释自卫队对中东事务的介入,与对国际社会澄清日本当局自二战后首次建造航空母舰的疑虑。不顾邻国的大力挞伐,与旋踵而来的贸易制裁,日本国正不一切发展军事工业,国际对日本的焦虑越来越高,美国在横滨的军事基地甚至已宣布戒严。每天一打开报纸,就可以嗅到浓重的火药味。

“又想发动战争了吗?”宫泽意兴阑珊。

日本国内,对这一切局势的矛盾丝毫不感到紧张。毕竟需要紧张、烦躁的事物太多太多了。

现正值下班与放学的时间,东京到处簇拥着吸血鬼的盘中食物。

一包包装载四千五百到六千毫升的活动血浆跑来跑去,然后生下一包又一包的两千到三千毫升的血浆,小血浆如果没有提早被吸瘪,便会增殖成又一批辛苦生活着的四千五百到六千毫升的活动血浆。
活动血浆大多踩着急促的脚步或挂着公式化的笑容,辛苦又茫然。只有讲着手机的中学生脸上,勉强可见到青春的无忧无虑。

阿不思迟到了。

宫泽无聊地在窗上呼气,雾开了一片,刚刚拨搅冰水的手指在雾气上写画下“人生即是无知”几字。

雾气渐渐融解。

“久等了。”阿不思出现在宫泽面前,坐下。

阿不思点了杯花草茶,红色的浆果梅茶。

鲜红色的。

宫泽看着阿不思,一个态度出奇和善的猎食者。他想起奈奈那天说过的话。宫泽对自己的困惑压抑了其他不愉快的感觉。还没讲述正事,一个很突兀的句子脱口而出。

“你想吃我吗?”宫泽皱着眉头,认真的眼神。

阿不思没有直接回答。她用一个足以勾引任何男人上床的甜美表情,咬着吸吮梅茶的吸管,喉头鼓动。

“即使那样,我也不是那幺害怕。这不足很奇怪吗?”官泽叹气。

“成为我们吧。”阿小思逗弄眉毛。

“那倒是一点兴趣也没。”宫泽直率,却出奇的,没有讨厌的语气。

“早知道你会这么说了。”阿不思吐吐舌,拿出几片光盘放在桌上。

宫泽一震,他明白这是什么。

既然吸血鬼有安全上的顾虑,并没有建立网际线上数据库,浩如繁烟的原始资料又不可能带出来,所以这些光盘,自然是“数字翻拍”或“电子扫描”的复制版本。

“交给我这些,你不会有安全上的顾虑吗?”宫泽问,但已将光盘收好,一点也没有准备归还的意思。

“没有掺杂危险情调的爱情,不是很无聊吗?”阿不思的手指游移在桌上。

这个女人,真是疯了。

盲兽

命格:情绪格

存活:一百年

征兆:在街头以一挡百的持刀疯汉,常游走、吸取
许多古惑仔的生命能量。

特质:狂暴肉体的极限,肌肉纤维大量撕裂后大
量分泌肾上腺素而忽视痛苦.增进神经突
触敏感度,可能的话还能感应将至的危险。
但若主人本身的肉体不够强,则有可能会
提早耗竭命力而死。

进化:残王,大怒神。

十一年前。

黑龙江省,凛冽的寒冬。

结冰的河水……不,河水掺杂着大量颜色混浊的冻土,已经小能称之为“河”,而是一条致命的大自然怪物。

逼人的寒气和着呛鼻的土气,河底下是数条各自盘流较量的冰冻土流,几乎不可能容纳任何生物。即使是鱼,说不定也会缺氧而死。

几头灰狼不怀好意,远远观察坐在河边的小童。

小童则看着浑身浸泡在冻土流里,另一个较年长的孩子。

“哥,那些狼到底什么时候才肯走?它们难道还没看出来它们是没办法吃掉我们的?’’小童搓着手、呵着气问。

他是乌拉拉,此时仅有十二岁。

他相信动物都有分辨危险的天生敏感,理应嗅出它们绝非自己两兄弟的对手。既然如此,就应该闪得远远的才是。尤其像狼这种猎食与厮斗的天生好手,自己包含在危险的定理里头,又常与大自然的危险相处,更应该明白危险隐隐散发出来的样子。

乌霆歼不答,只是专注地对抗不断侵袭自己的寒气与土气,眼睛紧闭。

他只穿了条短裤,上身赤裸。年幼的身体虽不壮硕,却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肌肉上每一个线条都有存在的道理,绝不过份张扬。

“狼也有好奇心吗?还是饿到昏头了?”乌拉拉穿着大棉袄,观察着狼群。

“弟,你要记住,任何有智能的东西都有可能错判,狼会,人会,没有人不会犯错。’’哥静静地说,眼皮上都结了一层黄白色的霜,嘴唇却保持得出奇的红润。

“嗯。”乌拉拉点头。

哥缓缓睁开眼睛,眼光还没扫出,狼群便轰然四散,队形竞不成章法。

“哥,你杀气越来越强。”乌拉拉拍手。

他最崇拜的,就是这个不需父亲出言督促,就能严格训练自己的哥哥。

“拍什么手,还不快下来,爸已经走那么久了。”哥笑笑。

乌拉拉一脸心不甘情不愿,既没反驳也没出声,但就是小想脱掉衣服跳进河里。

就这么蹲着。

“乌拉拉!”哥皱眉,扬手向弟弟泼洒一人片碎冰。

“爸又没叫我练功!”乌拉拉嘟着嘴,挥手架开迎面而来的碎冰。

“爸没教你的事可多了,给我下来。”哥静静地说。

哥的话中并没有威胁的感觉,却因为平淡的语气,反而有种天生的威严。

乌拉拉只好哭丧着脸,慢慢脱光衣服,哆嗦着身子,颤颤巍巍地用脚尖试探河面的温度。

陡然一震,好冰。他求救似地看着哥。

“催动内力后再用火炎咒辅助,就不会冷了。’哥看着双手环抱身子的弟弟,微微感到好笑。

“我也知道。”乌拉拉瞪着河面。

闭上眼睛,跳下。

乌拉拉知道,光凭哥哥一个人的力量,是无法完成他的悲壮豪愿的。

三百多年前,正派中最强的猎命师乌禅潜进东京地下皇城,跟徐福一挑一,都没能成功砍下徐福的脑袋。哥哥怎么可能一个人办到?

这一点哥哥也知道。

所以哥哥正在东京到处猎取许多不吉祥的能量,“劣命”,好用最畸形的方式让自身快速强大……将命格大口吞食,用霸道的内力将命格‘‘消化”成纯粹的能量形式!

哥已经另辟蹊径,入了猎命师的魔道,回不了头,只有走上不断强大的死胡同。

但这因牺牲而来的强大,必须要有意义才能算数。

“哥,我也变强了……你也想知道我变得有多强吧?”乌拉拉单手倒立着,然后唰一声弹起,站稳。

如果自己找不到哥哥,那使让哥哥来找他吧。

就算哥哥不愿意来找他,至少,他也能为哥哥引开多方人马的注意力,从旁帮助哥哥完竟他的意愿。

牺牲自己,也在所不惜。

“绅土,今天晚上会很危险,我一个人去比较没有负担。”乌拉拉伸手按住伙伴绅士的额头。

“喵。”绅士匍匐,温驯地闭上眼睛。

“来吧,我需要最凶悍的力量。‘千军万马’!”乌拉拉咬破手指,鲜血飞溅,旋又爬伏在自己身上,化为邓丽君的名曲“月亮代表我的心”歌词。

强大的豪情壮志,无可遏抑地在乌拉拉的体内爆发!